紀璟書站的很遠，並沒有去打擾她。
    “嫻女姐姐。”
    元宵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跑到了這裏。
    嫻女抬起頭，血淚流了滿臉，聲音顫抖：“元宵，我們終於報仇了。”
    “嫻女姐姐。”元宵跑到她身邊，撲到她懷裏。
    一大一小，兩個命苦人，相擁而泣。
    哭夠了，嫻女抬頭看向紀璟書：“小仙君，謝謝你。你是至純至善之人，日後定會有好報的。”
    紀璟書幫她們並沒有想過什麼回報，他隻是按心而走罷了。
    “還請仙君不要忘記答應我的事。”
    “我會送元宵去投胎。”
    “嫻女姐姐，你不要元宵了嗎？”
    元宵緊緊攥住嫻女的衣衫，不肯放手。
    嫻女抬手擦著元宵的眼淚，強忍著淚意，扯出笑容，可一張口眼淚還是掉了下來。
    “元宵，聽姐姐的話，喝了孟婆湯，忘記這一世的事，我們元宵命好，下一世肯定可以投胎到一個好人家，幸福安樂的過完一生。”
    “那姐姐呢？陪元宵一起投胎嗎？”
    嫻女搖搖頭，眼淚止不住地流：“姐姐入不了輪回了。不過，姐姐會化作這世間的風，雲間的月，地上的草，水中的蓮，陪著元宵的下一世，一起長大。”
    “我不要。我不要。”元宵緊緊抓著嫻女的衣服，哭得撕心裂肺，“我不要離開你。”
    “元宵，聽話，再不入輪回，你會變成沒有意識的遊魂。”
    天邊撕開一個口子，光瀉進人間。
    紀璟書吸了吸鼻子，看向依依不舍的二鬼。
    留給她們的時間不多了。
    嫻女狠了狠心，推開元宵：“仙君，送她走。”
    紀璟書將輪回符打到元宵身上，金色的光瞬間吞沒了她，消失不見。
    光在不知不覺間打到了嫻女身上。
    天邊，太陽頂破了天幕，探出頭來，給世間帶來光明。
    “太陽可真暖啊。”嫻女伸手想接住光，這是她奢望了一生的光，終於碰到了。
    “我也該……走了。”
    嫻女閉上眼，眼角滑落一顆晶瑩剔透的眼珠，反射著太陽光落在地上。
    隨著太陽越升越高，嫻女的身體也越來越透明，最後被一陣風徹底吹散。
    紀璟書擦了擦臉上的眼淚，握緊劍柄，朝著一旁的樹林飛速移去。
    刀劍碰撞的聲音響起，劍鋒交彙間擦出火花。
    人影分開之時，絳離伸手勾住紀璟書的脖子：“喲，這麼著急對姐姐投懷送抱啊。”
    紀璟書抬掌向她的肩頭打去。
    絳離錯開身，躲開他的攻擊，旋轉兩圈，斜倚到樹上，眼波流轉，勾人心魄。
    “小仙君，什麼時候發現奴家的？”
    紀璟書落在不遠處的樹枝上，足尖輕點。
    “剛剛。”
    “那還記得奴家的名字嗎？”
    “魔尊大護法，絳離。”
    “看來，小仙君也對奴家念念不忘呢。”
    紀璟書沒理會她的話：“你為何會在這裏？有什麼目的？”
    “奴家就算有什麼目的，也被小仙君給識破了啊。”絳離摸著自己的頭發，略帶嬌嗔，還給了紀璟書一個委屈的眼神。
    “是你將嫻女的靈魂開了智？”
    “我不過是隨手一幫，同為女子，奴家也是心疼這裏悲慘的女子。”
    “心疼？”紀璟書毫不留情的揭穿她，“你將這裏所有冤魂的怨氣都集中在嫻女身上，又挑唆她殺人，染上殺孽，無非就是想事成之後吸收了嫻女，增進自己的功力。”
    “別的奴家認，可是這挑唆殺人奴家可沒幹，你不是也發現屍體上沒有魔氣嗎？”絳離一臉無辜。
    “昨晚，嫻女身上有魔氣。”
    絳離攤攤手，並沒有覺得自己有錯：“不過是助她一臂之力。”
    “助過了，為什麼不走？”
    絳離湊近他，點了點他的額頭：“小仙君，都告訴過你了，還是別什麼都知道要好。”
    紀璟書側身躲過她的靠近，退了兩步。
    “不管我想圖謀什麼都已經失敗了，小仙君也就不必板著臉了吧。”
    紀璟書收起劍，抿了抿唇：“不論你目的是什麼，都間接幫了這裏女子，也算是做了半件好事。”
    絳離忍不住笑出聲：“說我一個魔做了半件好事？你還真是傻的可愛。不過，奴家算是做了半件好事，那小仙君你呢？回去之後怕是要受罰吧。”
    “與你無關。”
    “哎喲。”絳離抬手用手指點了點紀璟書的心口，“奴家這也是心疼你，小仙君怎麼好賴不分呢，可真傷奴家的心。”
    紀璟書隻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
    “無趣。”見他這個反應，絳離也覺得沒意思的緊，一招手，巨蛇就從旁邊出現，將人托起，“奴家就先走了。小仙君，希望下次見麵的時候，你身上沒傷。”
    紀璟書收起劍，苦笑一聲，這次回去之後，他怕是再也沒有下山的機會了。
    紀璟書在村中間挖了一個大大的坑，將所有村民的屍體都埋了進去。又在後山找了一塊風景秀美之地，把所有女子的屍骨葬在了這裏。
    隻是墓碑上，紀璟書一時不知道該刻些什麼，總覺得刻上村名是在侮辱她們，幹脆就立了一塊無字碑。
    “希望你們的下一世都可以幸福順遂，安樂無憂。”
    願這世上再不會發生此等悲劇。
    在離開霧隱村的時候，紀璟書隨手丟了幾張烈焰符。
    熊熊火焰毫不留情地吞噬著這座滿是罪孽的村子，仿佛是一場洗滌，讓這片土地重換新生。
    雲渺宗。
    正殿。
    紀璟書跪在台階之上，正殿門口，跪的筆直。
    麵前是氣得一直在踱步的滄瀾。
    “我讓你下山捉鬼，你可倒好，鬼沒捉住，倒給我捉回來一個塌天大禍。”
    紀璟書低著頭，一言不發。
    “這件事要是傳出去，人家會說我們雲渺宗弟子和魔族一樣，濫殺無辜。”
    “他們不無辜。”
    紀璟書忍不住小聲反駁。
    他是犯了門規，他認，但是說那些死的人無辜，他不認。
    “紀璟書！”滄瀾伸手指著他，“你還敢頂嘴。我問你，你做這件事之前，你將雲渺宗的聲譽置於何地！”
    “弟子就是怕汙了宗門聲譽，才這麼幹的。弟子不想讓世人說我們雲渺宗是非不分。”
    紀璟書抬起頭，直視著滄瀾，眼神裏全是不服氣。
    他問心無愧，他沒有錯。
    滄瀾被氣得頭疼：“好，好一個是非不分。紀璟書你認錯嗎？”
    “弟子觸犯門規，弟子認錯。但這件事弟子沒有做錯。”
    “晏錚，按門規罰。”
    晏錚得到命令，拿起刺鞭：“按照門規，你需受七七四十九道鞭刑，紀璟書，可認罰否？”
    “弟子認罰。”
    晏錚抬起鞭子毫不留情地打在紀璟書背上，隻一鞭子就在紀璟書背上留下了深深的血痕。
    鞭子一下一下打在紀璟書背上，可即使他嘴角都溢出了血絲，但是背從來沒有彎下去過。
    最後一鞭子打完，紀璟書重重嘔出了一口血。
    滄瀾歎了一口氣，他到底還是心疼這個門派的獨苗苗的。
    “璟書，不管那些村民無不無辜，他們都是蒼生，你作為雲渺宗的弟子，責任就是守護蒼生，他們難道不是蒼生嗎？”
    紀璟書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眼神倔強。
    “掌門，您問我，那些人不是蒼生嗎？我想問掌門，那那些被他們殘害的女子就不是天下蒼生中的一員嗎？”
    “你……”
    一想到自己在霧隱村看到的東西，紀璟書就忍不住心痛，眼角慢慢濕潤，眼淚滴落在地上，出口的話成了質問，替那些慘死的女子質問。
    “憑什麼，憑什麼被害的人要化作孤魂野鬼，飄蕩人間，不入輪回，而殘害她們的人卻可以自詡無辜，想法設法，讓她們魂飛魄散！難道就因為受傷害的人比他們多了一點能力，他們就處於弱位了？他們無辜？那那些女子又何其無辜，她們從生下來就不被當人，受盡苦楚，虐待而死。死後報仇竟成了他們口中殘害無辜的惡鬼。我若是幫那些村民，手上豈不是沾染了無辜女子的鮮血？掌門，您說我們是正道，要保護蒼生，可是他們，他們不配！他們比那些魔修惡鬼更可恨，簡直是死有餘辜！您就是罰弟子跪死在這裏，弟子也決不認為自己有錯。”
    滄瀾被問的啞口無言，但，門派有門派的規矩。
    “沒有人會在意他們無不無辜，世人隻看結果，他們不會知道那些村民做了什麼，他們隻會說我們雲渺宗弟子，和惡鬼勾結，害了一村性命，最後還放火燒村。”
    “那又如何？是非對錯我自己清楚就好，別人的想法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那你師尊的想法呢？”
    “師尊……”
    紀璟書渾身的力氣瞬間就卸了下來，肩膀塌下去。
    他可以不在意別人，但是他不能不在意師尊。
    雖然他一直告訴自己，他的師尊一定是非分明，一定不會覺得他做錯了，但是……，但是……，他心裏也拿不定主意。
    他的師尊，真的會向著他嗎？
    “你就跪在這裏，想明白了再起來。”
    滄瀾說完就轉身回了正殿，剩下的人也紛紛離開，獨留下紀璟書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