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星感覺自己的臉頰“唰”地一下燒了起來。
    “缺乏秩序感”？
    這六個字像一把精準無比的小錘子，敲在她剛剛因為踏入夢想學府而雀躍不已的心上，不疼，但卻讓她瞬間窘迫得無地自容。
    她下意識地把手裏的資料往身後藏了藏，這個動作讓她自己都覺得有點蠢——人贓並獲，還有什麼可藏的？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急忙解釋，聲音因為緊張而拔高了一些，“剛才在展示廳，我不小心碰倒了架子，撿東西的時候太急了，可能……可能就拿錯了……”
    她越說聲音越小，因為對方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那雙好看卻冰冷的眼睛依舊注視著她，仿佛在審視一段出了Bug的代碼。
    “拿錯？”江辰宇重複了一遍這個詞，語氣裏聽不出情緒，“在未經確認的情況下，將他人物品放入自己包內，並帶離現場。這種行為，通常不定義為”拿錯”。”
    他的措辭嚴謹得像在寫論文，每一個字都讓林曉星更加無地自容。
    “我真的以為是散落的宣傳資料！”林曉星試圖掙紮，她把那份論文遞過去，語氣帶上了幾分委屈和不服氣，“還給你就是了嘛，我又沒看，而且本來就是打算找到失主歸還的……”
    江辰宇接過資料，快速地翻看了一下，確認裏麵他親手寫下的密密麻麻的注釋完好無損，緊繃的下頜線條似乎緩和了微不可查的一毫米。但當他抬起頭，看向林曉星時，語氣依舊沒有什麼溫度：“重要的學術資料，應該被妥善保管和尊重。希望你能記住這次教訓。”
    說完，他竟像是完成了任務一般，轉身就要離開。
    “喂！你等等！”林曉星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衝著那挺直的背影喊了一聲。
    江辰宇腳步停住，半側過身，投來詢問的一瞥。
    “就算我不小心拿錯了你的資料，是我不對，我再次向你道歉。”林曉星挺直了背脊，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弱勢，“但是，你也不能就這麼斷定我”缺乏秩序感”吧？這隻是個意外！”
    她可以接受批評，但不能接受這種一杆子打翻一船人的、高高在上的評價。
    江辰宇看著她因為激動而微微泛紅的臉頰，和那雙瞪得圓圓的、亮得驚人的眼睛，沉默了兩秒。
    “判斷基於事實。”他開口，聲音平淡無波，“第一，在公共場合毛手毛腳，碰倒公共設施。第二，處理突發狀況時缺乏條理，混淆公私物品。第三，攜帶他人重要物品離開現場，直至被追回。這三項事實，足以支撐我的結論。”
    林曉星被他這一二三噎得說不出話來，邏輯上似乎……無懈可擊？但這種被完全否定的感覺讓她非常難受。
    “你……”她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那些“我隻是太著急了”、“我不是有心的”之類的辯解，在這個邏輯怪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資料已收回，事件處理完畢。”江辰宇無意再多做糾纏，最後看了她一眼，“再見，林曉星同學。”
    這一次，他沒有再停留，邁著長腿，身影很快消失在宿舍走廊的盡頭。
    林曉星呆呆地站在門口，手裏仿佛還殘留著那份論文的觸感，鼻尖似乎還能聞到那人走過時帶起的、一絲若有若無的清爽皂角香氣，混合著一種冷冽的、類似於薄荷的氣息。
    很好聞。
    但……真可惡啊！
    她“砰”地一聲關上門，後背靠在門板上，心髒還在因為剛才的緊張和對峙而怦怦直跳。一半是氣的，一半是羞的。
    “秩序感……秩序感……哼！”她小聲嘟囔著，用力踢了一下腳下的行李箱輪子，“長得帥了不起啊？成績好了不起啊？就可以隨便給人貼標簽嗎！”
    她鬱悶地走回書桌旁，拿起手機，打開和蘇雨晴的聊天框，手指飛快地敲打著屏幕。
    【曉星】：啊啊啊氣死我了！！！
    【曉星】：我遇到一個神經病！一個自大狂！一個邏輯怪！
    【雨晴】：？？？啥情況？才分開半天，誰惹我們家小太陽了？帥哥資源沒找到，找到奇葩了？
    【曉星】：何止是奇葩！簡直是行走的冰山加毒舌機！
    【曉星】：然後吧啦吧啦……（此處省略五百字控訴）
    林曉星手指翻飛，將剛才發生的“冤案”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重點突出了對方的“不近人情”、“毒舌”和“邏輯暴力”。
    【雨晴】：……等等，你說他叫什麼？江辰宇？
    【曉星】：對啊！怎麼，你認識？
    【雨晴】：♀姐姐！我的親姐姐！你捅的不是馬蜂窩，是神仙窩啊！
    【雨晴】：江辰宇！我們學校計算機係的傳奇！大四學長，ACM世界總決賽金牌得主，據說好幾個互聯網大廠搶著要他，人家都沒去，保研本校跟著最牛的導師搞科研了！是咱們學院乃至全校的男神級人物好嗎！
    【曉星】：……男神？
    林曉星看著手機屏幕，愣住了。
    那個冷著臉、說話能噎死人的家夥，是男神？
    【雨晴】：對啊！不過聽說他性格是出了名的冷，隻對代碼和算法熱情，惜字如金，不近女色。沒想到你開學第一天就精準踩雷，還被他親自“審判”了……
    【曉星】：……這種男神，還是留給別人供奉吧，我無福消受。
    【雨晴】：不過話說回來，你拿人家重要資料確實不對啦。但這種天之驕子，眼睛長在頭頂上，說話難聽點也正常。別往心裏去，以後繞著走就行了！
    繞著走？林曉星心想，雲深這麼大，計算機學院人這麼多，怎麼可能再碰到。
    她放下手機，深吸一口氣，試圖把那個叫江辰宇的冰山臉從腦海裏甩出去。她開始繼續整理行李，把帶來的書一本本放進書架。
    最上麵幾本，是《遊戲設計心理學》、《故事：材質、結構、風格和銀幕劇作的原理》，還有幾本厚厚的編程入門指南。看到這些書，她的心情才慢慢平複下來。
    她是來追夢的，不是來跟一個莫名其妙的學長生悶氣的。
    對，不要被這種小插曲影響心情！林曉星，加油！
    她給自己打氣，決定用美食撫慰自己受傷的心靈。看看時間，差不多該去吃晚飯了。
    雲深大學的食堂聞名遐邇，窗口眾多，香氣四溢。林曉星端著餐盤，好不容易找了個空位坐下，剛拿起勺子，就聽到旁邊桌幾個女生的興奮議論。
    “哎，你們看到今天下午學院群的公告了嗎？”
    “看到了看到了！《高級程序設計》的李教授，這學期要采用隨機分組項目製！”
    “天呐，李教授是出了名的嚴格啊！希望我能分到一個靠譜的組員……”
    “祈禱不要拖後腿，也祈禱不要被大神嫌棄……”
    《高級程序設計》？林曉星心裏咯噔一下，這好像是她們大一的一門核心專業必修課。
    隨機分組？她忽然有了一種不太美妙的預感。
    第二天上午，正是《高級程序設計》的第一堂課。階梯教室裏坐滿了人，大多是和林曉星一樣滿懷憧憬又略帶緊張的新生。
    上課鈴響，一位頭發花白、戴著眼鏡、神情嚴肅的老教授走上講台，正是李教授。他沒有多餘的寒暄，直接切入正題，介紹了課程要求和考核方式。
    “……因此，本學期我們將摒棄傳統的個人作業模式，全程采用小組項目製。兩人一組，共同完成我布置的一係列編程任務和最終的大項目。”李教授推了推眼鏡，目光掃過台下，“分組方式，由係統隨機分配，現在公布名單。”
    教室裏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盯著講台上方的大屏幕。
    林曉星也緊張地抬起頭，心裏默念：求分給一個脾氣好、有耐心的隊友……
    名單一行行滾動下來。
    “張三——李四”
    “王五——趙六”
    ……
    名字很多，看得人眼花繚亂。
    終於，在名單接近尾聲時，林曉星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林曉星】——
    她的目光向右移動，落在那個緊挨著她名字的、仿佛帶著冰碴子的三個字上。
    【江辰宇】。
    林曉星的腦子“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她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又仔細看了一遍。
    沒錯，就是【江辰宇】。
    那個昨天才冷著臉說她“缺乏秩序感”的江辰宇！那個傳說中的ACM金牌、計算機男神江辰宇！那個她發誓要繞著走的江辰宇！
    講台上，李教授似乎對這個分組結果也有些意外，他抬頭在教室裏尋找了一下，目光在某個方向停留了一瞬，然後繼續說道：“分組名單已定，不允許更改。希望各位同學能精誠合作，互相學習。尤其是高年級同學，要起到傳幫帶的作用。”
    林曉星順著李教授剛才目光停留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教室後排一個靠窗的角落，她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江辰宇似乎也剛看完名單，他抬起頭，清冷的目光穿越整個教室，精準地落在了前排她的身上。
    他的眉頭微微蹙起，那雙深邃的眼眸裏沒有任何驚喜，隻有一種顯而易見的……麻煩和嫌棄。
    仿佛在說：“怎麼又是你？”
    林曉星心裏那點剛剛燃起的、或許可以“不打不相識”的微小希望，瞬間被這眼神凍得粉碎。
    她仿佛已經看到，未來的小組合作道路上，布滿了冰山和毒舌。
    完了。
    這該死的、無處可逃的隨機分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