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剛走到山坳，就聽見摩托車的引擎聲——陳默穿著白大褂，藥箱上貼著張妞妞畫的太陽，邊角有點卷，卻被他用透明膠仔細粘好了。“林老師，這周流感多，得趕緊給孩子們查體溫。”陳默停下車，從藥箱裏掏出體溫計，“昨天張嬸家的阿明發燒，爸媽都在福建打工，我背著他走了兩小時山路才到鎮衛生院，回來時天都黑了。”
    林梔接過藥箱，指尖碰到陳默手腕上的舊手表——是他爺爺傳下來的，表盤有點裂，卻走得很準。沈澤注意到藥箱側麵貼著張泛黃的清單，上麵用藍墨水記著每個孩子的情況：“小宇：父母務工，爺爺照顧，心髒雜音（需定期複查）；阿雅：母務工，父已故，奶奶風濕（需備止痛貼）；小胖：父母打零工，周末回家，挑食（需補維生素）……”字跡是陳默的，一筆一畫寫得認真，連“妞妞怕黑，體檢時要牽著手”都備注在旁邊。
    “清溪村年輕人大多出去打工了，”陳默一邊給小胖量體溫，一邊跟沈澤解釋，他的白大褂袖口磨出了毛邊，是常年握聽診器磨的，“剩下的老人種點玉米和茶葉，一年也掙不了幾千塊。學校原來有三個老師，兩個嫌工資低走了，隻剩林老師一個正式的，平時連粉筆都要省著用——用樹枝在泥地上寫，下雨了再重新寫。”
    午飯時，陳默從藥箱裏掏出袋橘子糖，是縣城批發的，五塊錢一大袋，他每次來都要帶點。“每人一顆，慢慢吃。”他把糖分給孩子們，小胖接過糖，沒立刻剝，而是塞進了貼胸的口袋裏：“我要留給爺爺，爺爺上次說想吃糖，卻舍不得買，還說要留著錢給我買練習冊。”
    小宇也把糖攥在手裏，指尖捏得糖紙都皺了：“陳醫生，我不用去縣醫院做彩超，我爺爺說吃藥就能好，不用花冤枉錢。”他的聲音很小，卻讓桌上的氣氛瞬間沉了——沈澤知道，小宇爺爺的藥錢都是靠賣茶葉湊的，去年茶葉行情不好，到現在還壓著半倉沒賣出去。
    “必須去。”沈澤放下手裏的搪瓷碗，碗裏的玉米粥還冒著熱氣，是張嬸早上煮的。他掏出手機，撥通縣醫院王院長的電話，指尖在桌沿敲著節奏，卻比簽上億合同時更堅定：“王院長，麻煩你給清溪小學的小宇安排最快的心髒彩超，專家號也幫我留一個，所有費用我來出。另外，再送一批常用藥過來，感冒、發燒、風濕的都要，我讓人跟你對接。”
    掛了電話，他看見小宇眼裏的光，像山坳裏的太陽，亮得晃眼。陳默看著他，突然遞過來一瓶藥酒：“這是我爺爺傳的方子，治風濕很管用，阿雅奶奶和村裏的老人都能用。你讓專家來的時候，也幫老人們做個體檢，我跟著學兩招，以後就能自己給他們看了。”他的語氣很平淡，卻沒了之前的疏離——沈澤知道，這是陳默把他當成了“自己人”。
    夜幕降臨時，山裏的風有點涼。林梔敲開沈澤的宿舍門，遞來件軍綠色外套：“這是我爸以前的，他走之前說，山裏冷，讓我留著穿。”外套的肘部有塊補丁，是用和圍裙同色的藍布縫的，領口還帶著淡淡的艾草香——林梔昨天特意用艾草熏過，怕沈澤被蚊蟲咬。“我爸以前也是清溪小學的老師，”林梔靠在門框上，望著遠處的山影，“他走的時候說，清溪的孩子需要人守著，我那時候還小，現在才懂他的意思。”
    “我不走。”沈澤打斷她，指尖摩挲著外套上的銅扣，磨得發亮，是林梔爸爸當年用的。“我讓助理訂的編程積木明天就能到，修繕材料下周也能開始用，咱們一起給教室刷油漆，一起給孩子們做教具。”他看著林梔的眼睛，裏麵映著桌上的煤油燈，像極了大學時實驗室窗外的月亮，“不是我幫你，是我們一起搭夥，守著清溪，守著孩子們。”
    林梔的心跳慢了半拍，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是媽媽去年寄來的，有點大，她墊了塊布，和沈澤鞋裏的布墊一樣。風從窗戶吹進來，帶著鬆針的清香，屋頂的塑料袋早就撤了，換成了沈澤幫忙裝的防雨沿，再也不會漏雨。兩人站在昏黃的燈光裏，沒再說話，卻像把所有想說的話，都融進了山裏的夜色裏。
    第二天清晨，編程積木終於運到了。沈澤和孩子們坐在操場的槐樹下，用樹枝和積木拚機器人——小宇拚了個“柴火機器人”，說要幫林梔背柴；阿雅拚了個“草藥機器人”，說要幫奶奶曬藥；妞妞則拚了個“向日葵機器人”，花瓣是用野菊花染的色，黃燦燦的，像極了清溪山上的太陽。
    陳默來給孩子們體檢時，看著這一幕，笑著遞了瓶涼茶給沈澤：“以前總覺得你是來”鍍金”的，現在才知道，你是真的想留下來。”沈澤接過涼茶，和他碰了碰瓶身：“以後咱們就是戰友，一起守著清溪。”
    遠處的青山在晨霧裏若隱若現，槐樹上的麻雀嘰嘰喳喳，孩子們的笑聲裹著積木的木頭香，飄得很遠。沈澤看著林梔幫妞妞調整機器人的花瓣，忽然覺得，這裏就是他一直在找的“家”——有他愛的人，有他想守護的孩子，有他想珍惜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