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喜帖飛來,舊友的“鴻門宴”(上)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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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蟬鳴午後的意外訊息
    八月的清溪村,蟬鳴像被驕陽熔軟的麥芽糖,黏在發燙的空氣裏,連風都帶著烘烘的暖意。林梔蹲在教室後的菜畦邊,指尖輕扶向日葵歪倒的花莖——秸稈嫩得泛青,裹著層細絨,被正午的日頭曬得微微發蔫,像極了上課時打盹的孩子。小宇攥著鐵皮水壺蹲在旁側,壺沿磕出的缺口鏽跡斑斑,他小心翼翼地傾斜壺身,水珠落在幹裂的泥土上,洇出細小的深色圓點,轉瞬便被焦土吸得無影無蹤,隻留一道淺痕。
    “林老師,你說它能長到比我還高嗎?”男孩仰起臉,曬得通紅的額頭上覆著層薄汗,睫毛沾著的汗珠像串碎鑽,在陽光下閃著光。去年他在語文課上學《向日葵》,回家就纏著奶奶要花種,說“要跟著太陽轉,以後考去山外的大學,帶老師一起看高樓,看比向日葵還高的房子”。
    林梔指尖蹭過他汗濕的發頂,觸感粗糙卻溫熱,像摸過曬透的棉麻布料:“肯定能,你每天來澆水時,它都在土裏偷偷拔節呢,比你背書還認真。”話音未落,褲兜裏的智能機突然震動起來——這是村裏信號塔修好後,她用三個月工資換的,之前的老人機連微信頭像都加載不全,更別提收帶音樂的電子喜帖了。
    屏幕亮起時,“薇薇”兩個字跳出來,後麵跟著個閃著金邊的“喜帖”圖標,像枚小巧的紅燭。林梔的指尖頓在屏幕上,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玻璃膜的劃痕——那是上次帶孩子們去鎮上買文具,手機從口袋滑出來摔的,裂痕像道淺淡的星河,橫跨整個屏幕。薇薇是她大學上鋪的死黨,畢業時抱著她哭,說“你敢不來我婚禮,我就扛著婚紗去山裏綁你”,那時隻當是玩笑話,沒承想今日竟真的要應驗。
    她起身躲到老槐樹的濃蔭裏,指尖有些發顫地點開喜帖。輕快的《婚禮進行曲》從聽筒飄出來,帶著電流的細微雜音,像隔著層薄霧。屏幕上跳出薇薇的婚紗照:她穿著魚尾婚紗,裙擺綴滿碎鑽,笑得眼睛眯成縫,新郎摟著她的腰,西裝袖口別著朵白色山茶——那是她當年最喜歡的花,大學時總別在帆布包上,說“素淨,像梔子”。
    婚禮時間定在九月中旬,地點在鄰省省會,離清溪村要轉四趟車,整整六個小時。林梔盯著照片裏薇薇的笑臉,眼眶忽然發熱,鼻尖泛起酸意。大學時薇薇總拍著胸脯說“先搞事業再談婚論嫁,要做職場女強人”,可如今,她卻是宿舍第一個披上婚紗的人,連襟上的山茶,都還是當年她們一起挑的樣式。
    “林老師,你怎麼哭了?”小宇跑過來,手裏攥著塊藍格子手帕,邊角磨得發毛,是張嬸用舊床單改的,針腳細密得像撒了把芝麻。他踮起腳,想擦林梔的眼淚,卻夠不到她的臉頰,隻能把帕子舉得高高的,像舉著件珍寶。
    林梔接過手帕,指尖觸到布料上的針腳,暖得像曬過太陽的棉被。“老師是開心,”她蹲下來,把手機遞到男孩麵前,“你看,這是老師的好朋友,穿婚紗的樣子,漂亮嗎?”
    “比村裏娶媳婦的紅衣裳還好看!”小宇湊得極近,鼻尖幾乎碰到屏幕,呼吸在玻璃上嗬出層白霧,“老師要去吃喜酒嗎?會帶喜糖回來嗎?我想吃草莓味的,上次曉雅姐姐帶來的,甜得像蜜。”
    “會的,”林梔把男孩汗濕的劉海捋到耳後,指腹擦過他額角的汗珠,“老師給你帶一大包草莓味的,還要帶城裏的圖畫本,好不好?”
    小宇歡呼著跑回菜畦,蹲在向日葵旁嘰嘰喳喳地跟花說話。林梔卻坐在樹蔭下,手指反複劃過喜帖上的時間。去參加婚禮,孩子們的英語課怎麼辦?煤球誰來喂?更讓她心跳加速的是——薇薇會不會……她不敢往下想,可心裏有個聲音在雀躍:也許這是個機會,一個能見到沈澤的機會,一個把五年沒說出口的話,好好說給他聽的機會。
    她點開薇薇的對話框,剛敲下“恭喜”兩個字,就收到一條私信:“梔梔!必須來!我把沈澤也請了,這次別想躲!當年你倆在梧桐巷說的話,我可都記著呢!”
    “沈澤”兩個字像顆小石子,投進她平靜了五年的心湖,激起的漣漪久久不散。她盯著屏幕,仿佛又看見五年前梧桐巷咖啡館裏,那個穿淺灰襯衫的少年,正皺著眉幫她改英語教案,指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和此刻的蟬鳴一樣,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連他腕間石英表的滴答聲,都還在耳邊回響。
    02閨蜜的“步步緊逼”與往事勾連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打破了蟬鳴的寧靜。林梔深吸一口氣,指尖按在接聽鍵上——指腹的汗讓屏幕滑了一下,像當年在商場給沈澤挑表時,緊張得攥不住錢包的模樣。
    “梔梔!你總算接了!”薇薇的聲音裹著笑意,從聽筒裏湧出來,帶著城市裏特有的熱鬧,“我跟你說,老周求婚那天,居然在我公司樓下擺了九百九十九朵紅玫瑰,鋪得像條紅毯,隔壁部門的小姑娘都扒著窗戶看,差點把玻璃擠碎!他還笨手笨腳地念保證書,說以後工資全交,家務全包,笑得我眼淚都出來了!”
    林梔聽著她嘰嘰喳喳地講求婚細節,嘴角忍不住上揚,心裏卻像被細針輕輕蟄了一下。薇薇的幸福那麼具體,具體到玫瑰的數量、同事的起哄聲、老周笨笨的保證書,而她和沈澤的過往,卻隻剩朋友圈裏點讚的沉默,隻剩深夜裏摩挲吊墜的想念。
    “婚禮我一定去。”她輕聲說,指尖無意識地揪著衣角——那是件洗得發白的棉布T恤,袖口磨出的毛邊像朵小小的蒲公英,是她去年給孩子們縫布偶時,不小心蹭到縫紉機弄的。
    “這才對嘛!”薇薇的聲音更雀躍了,“曉冉從上海飛過來,莉莉從廣州趕,咱們宿舍四個,總算能聚齊了!對了,我跟你說個事——我邀請沈澤的時候,他第一句話就問”林梔會不會來”,你說他是不是還惦記你?當年他可是為了你,連斯坦福的Offer都差點扔了!”
    林梔的心跳驟然加快,耳尖瞬間發燙,像被曬透的山桃,急忙說:“別瞎說,他就是禮貌,畢竟是老同學。”可指尖卻忍不住攥緊了手機,指節泛白,想起五年前沈澤在機場跟她說的話:“我這杯”洋咖啡”,總有一天會回來找你這杯”本土清茶”,到時候咱們一起教孩子看世界。”那句話,她記了五年,連做夢都沒忘,連教案本的空白頁上,都無意識地寫過無數次。
    “我才沒瞎說!”薇薇的語氣帶著點急,像當年她們為了一道題爭得麵紅耳赤時的模樣,“當年你們倆在圖書館自習,他總幫你占靠窗的位置,陽光剛好照在你筆記本上;你感冒時他能跑三條街買薑茶,還把自己的圍巾拆了給你做暖手寶;畢業答辯那天,他兜裏揣著給你的山茶花書簽,緊張得差點弄丟——這些我都看在眼裏!他跟我說,讓我幫他盯著你,別讓你被別人拐跑,結果你們倒好,五年了連句正經話都沒說過,朋友圈點讚都跟完成任務似的!”
    林梔沉默了。她知道薇薇是為她好,可她和沈澤之間隔著的,不隻是太平洋的距離,還有五年的時光,還有截然不同的生活。他在矽穀的高樓裏敲代碼,談的是融資、項目、智能係統;她在山區的土坯房裏改教案,聊的是孩子的拚音、雨季的山路、菜畦裏的向日葵。這樣的兩個人,還能回到過去嗎?還能像當年在梧桐巷那樣,並肩坐著喝杯拿鐵,聊聊彼此的心事嗎?
    “梔梔,我知道你在怕什麼。”薇薇的語氣軟了下來,像春風拂過柳枝,“可你知道嗎?沈澤現在做智能教育硬件,捐了好多設備給山區學校,連說明書都印成彩色的,說”孩子喜歡看”;他還特意讓工程師做了低網速適配,說”山裏信號不好,不能讓孩子等”——我猜他做這些,都是為了你,為了當年你說的”想讓山裏孩子有好老師”。上次你說學校裝了衛星網絡,是不是他幫的忙?他跟老周提過,說”有個朋友在山裏教書,信號不好,得幫她弄好”。”
    林梔的心猛地一顫,像被石子擊中的湖麵,久久不能平靜。去年沈澤寄來平板電腦時,隻說“給孩子們的禮物,希望他們喜歡”;裝網絡時,電信公司也隻說是“公益項目”。她一直以為那隻是朋友間的幫忙,是老同學的情誼,可現在聽薇薇這麼說,那些被她忽略的細節突然串聯起來——他朋友圈裏偶爾發的山區教育新聞,配文“未來可期”;他給她寄的教案本,封麵印著白山茶,和當年送她的書簽一樣;他生日時發的動態,照片是塊蛋糕,上麵插著“SL”字樣的蠟燭——原來這些都是藏在細節裏的牽掛,是他沒說出口的想念。
    “孩子們的課怎麼辦?煤球誰喂?”她急忙轉移話題,聲音有些發緊,像被風吹得發顫的樹葉。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薇薇笑著說,語氣裏滿是篤定,“李老師幫你代三天課,她早就想跟你學英語教學法了;張嬸說幫你喂煤球,還說要給它煮小魚幹;我讓老周寄了一箱文具過去,有圖畫本、彩筆、拚音卡片,都是孩子能用的——你呀,就安心來,別想那麼多!對了,記得穿漂亮點,別總穿你那幾件T恤,沈澤現在可是精英人士,但我知道,他最喜歡的還是你穿淺藍色的樣子,當年他跟我說過,”像清溪的水,幹淨又溫柔”。”
    林梔笑了,眼眶卻有點熱。掛了電話,她走到菜畦邊,看著小宇蹲在向日葵旁,正用小石子在泥土上畫太陽,畫得圓圓的,像個金燦燦的餅。陽光落在男孩的背上,像鍍了層金邊,暖得人心頭發熱。她忽然覺得,也許薇薇說得對,見一麵,把話說清楚,總比在朋友圈裏偷偷關注好,總比在深夜裏摩挲吊墜想念好——就算不能回到過去,也該給彼此一個交代,給五年的時光一個交代。
    03山區的牽掛與赴宴的準備
    第二天上課,林梔剛說要去參加婚禮,阿雅就紅了眼眶,像隻受了委屈的小兔子。小姑娘攥著她的衣角,手指細細的,卻攥得很緊,聲音細細的:“林老師,你會早點回來嗎?我還想讓你教我唱《YouAreMySunshine》,上次你教的,我還沒學會最後一句;我還想跟你一起種向日葵,你說它會長到比我高的。”
    “會的,”林梔摸了摸她的頭,指尖觸到她紮辮子的紅頭繩,是用兩根紅毛線編的,有點鬆了,“老師四天就回來,李老師會教你們新的英語歌,比《YouAreMySunshine》還好聽;向日葵我讓小宇幫你澆水,他會每天跟它說”要快點長,等林老師回來”。”
    下課後,她去張嬸家。老人正坐在院子裏曬野蜂蜜,竹篩子上鋪著紗布,金黃的蜜塊在陽光下泛著琥珀色,飄著淡淡的花香,是山裏特有的甜。“林老師,你拿著,”張嬸把兩罐蜜塞進她手裏,罐口的蠟封還帶著溫度,是剛熔的,“城裏沒有這麼純的蜜,沒放糖,給你朋友嚐嚐,讓她知道咱們山裏的好東西;這個臘肉你也拿著,是過年時醃的,蒸著吃香,你路上餓了可以吃。”竹籃裏的臘肉用報紙包著,皮上掛著細鹽粒,是張嬸特意挑的瘦的,說“你不愛吃肥的”。
    “謝謝您,張嬸。”林梔接過蜜罐,指尖沾到一點蜜,甜得發膩,像含了顆糖,暖到了心裏。她知道,這些都是張嬸舍不得吃的,野蜂蜜是她上山采了半個月的,臘肉是家裏過年殺的豬,留著給小宇補身體的。
    晚上收拾行李時,她翻出衣櫃最底層的連衣裙——那是去年媽媽寄來的,淺藍色的布料上印著細小的白山茶,領口繡著圈蕾絲,針腳細密,是媽媽親手繡的。她把裙子攤在床鋪上,指尖劃過布料上的花紋,山茶花瓣的紋路清晰,像真的一樣。想起大學時沈澤說:“你穿淺藍色好看,像清溪的水,幹淨又溫柔。”那時他還不知道,她後來真的去了一個叫清溪的村子,每天看著清溪水,想著他說過的話。
    她試穿時,裙擺剛到膝蓋,腰間有點緊——這五年她瘦了不少,比大學時輕了十斤。鏡子裏的自己,皮膚是健康的麥色,不像城裏姑娘那樣白,卻透著股山裏的鮮活;眼角帶著點倦意,卻比大學時多了些沉靜,多了些溫柔。她從首飾盒裏拿出葉子吊墜,銀色的葉子已經有些氧化,泛著淡淡的黃,可“SL”的刻痕卻依然清晰,是他當年親手選的款式,說“葉子長青,像我們的情誼”。她把吊墜戴在脖子上,冰涼的金屬貼在鎖骨處,很快就被體溫焐熱,像沈澤當年按在她腕上的溫度,暖得人心安。
    第二天清晨,林梔背著行李站在學校門口,露水還沾在向日葵的花瓣上,像顆顆珍珠。小宇跑過來,把一個皺巴巴的布包塞給她,布包是用舊校服改的,藍色的布料已經發白,上麵縫著顆歪歪扭扭的向日葵。“林老師,這個給你。”布包裏裝著幾顆用糖紙包著的糖果,糖紙皺得厲害,是小宇攢了很久的,有草莓味、橘子味,還有他舍不得吃的牛奶味,“路上吃,甜。”
    “謝謝小宇,”林梔蹲下來,捏了捏他的臉,軟乎乎的,“老師一定給你帶草莓味的喜糖,帶最大的圖畫本,好不好?”
    孩子們圍著她,七嘴八舌地叮囑:“老師路上小心,別摔了”“記得給煤球帶小魚幹,它愛吃”“回來要給我們講城裏的故事”。林梔揮著手,轉身走上山路。晨霧還沒散,山路濕滑,她走得很慢,心裏卻很輕快——這一次,她不是去支教,不是去備課,不是去給孩子送文具,而是去見那個她等了五年的人,去赴一場遲到了五年的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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