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燼的胳膊已經快抬不起來了，可還是死死抱著伊蘭雅。她整個人輕得像片紙，呼吸幾乎摸不到，臉上幹涸的血裂了口子，新滲出來的順著眉角往下爬。他用袖子蹭了下，手一抖，又滑下來。
    他試了兩次才把人放平，膝蓋砸在焦土上，震得舊傷一陣抽。左臂那道裂紋從手肘一直爬到肩窩，金線似的紋路現在成了斷掉的蛛網，碰一下都像有針在骨頭縫裏攪。他咬牙撐住，掌心貼上伊蘭雅後背，想把最後一點古脈之力送進去。
    可剛催動氣勁，胸口就是一悶，喉嚨發甜。
    “不行……”他低聲罵了一句，“這時候掉鏈子？”
    指尖剛觸到她脈門，一股灼熱猛地反衝上來，像是燒紅的鐵棍捅進經脈。他悶哼一聲，手差點甩開。這哪是救人，分明是往火坑裏跳。
    風卷著灰撲過來，嗆得他咳了幾聲，嘴裏全是鐵鏽味。他抹了把臉，正想再試，忽然聽見腳邊“啪”一聲輕響。
    一枚赤金色的丹藥落在碎石上，還帶著點餘溫。
    “再碰她一下，你倆就真成一對死鴛鴦了。”
    聲音從三步外傳來，沙啞得像磨刀。蕭燼抬頭，看見個老頭站在廢墟邊上，道袍髒得看不出原色，腰間掛個酒葫蘆，正衝他挑眉。
    “你誰啊？”蕭燼喘著氣問。
    老頭沒理他，踱過來彎腰撿起丹藥，在指間轉了兩圈：“百年修為煉的”歸元固基丹”，換別人我都不給，更別說拿去救一個快把自己燒成灰的傻丫頭。”
    蕭燼眯眼：“那你幹嘛給？”
    “因為她背後躺的全鎮百姓還沒醒。”老頭瞥了他一眼，“還有——你這蠢貨，再瞎運功，逆脈當場就得炸。”
    蕭燼一愣，低頭看自己左臂。那裂紋又深了一分，邊緣泛著暗紅，像是被什麼東西從裏麵燒過。
    老頭把丹藥塞進他手裏：“喂她吃下去，但別直接咽。你得先滴一滴血進去，不然藥性壓不住她的焚心火，反倒把她經脈燒穿。”
    “我的血？”蕭燼皺眉。
    “你以為無相門的血是擺設？”老頭冷笑，“你倆命早纏一塊了，這時候講客氣？”
    蕭燼沒再囉嗦，低頭咬破指尖，一滴金血落在丹藥上。藥丸微微一顫，表麵浮出細密紋路，像活過來似的。
    他托起伊蘭雅的下巴，動作輕得像碰瓷娃娃。她嘴唇幹裂，嘴角還有血痂。他把丹藥放進去，拇指慢慢擦過她唇縫，低聲說：“咽了啊，小祖宗，別給我添亂。”
    她沒反應。
    蕭燼抬手按她喉頭，輕輕一壓。丹藥滑下去的瞬間，她整個人猛地一顫，手腕上的圖騰驟然亮起，紅光衝出半尺高。
    “穩住！”老頭喝了一聲。
    蕭燼立刻掌心貼她後背，殘存的古脈之力順著經脈送進去。藥力像滾水，在她體內四下遊走，所過之處，原本斷裂的靈脈開始緩緩接續。她呼吸漸漸平穩，臉色也從青白轉出點血色。
    最明顯的，是頭發。
    一縷、兩縷，從發根開始變黑，像是雪地裏長出的草。蕭燼盯著看，手指不自覺鬆了點勁。
    “別鬆。”老頭提醒，“藥力還沒走完。”
    蕭燼立馬收神，繼續輸氣。可他自己也撐不住了，額角冷汗直冒，左臂裂紋越擴越大，金血從皮肉下滲出來，順著指尖滴在伊蘭雅衣領上，洇開一小片暗痕。
    “你差不多得了。”老頭突然伸手扣住他手腕，“再耗下去，你這條胳膊明天就得自己拿刀剁了。”
    蕭燼甩開他：“她要是醒了發現我少條胳膊，非砍我另一條不可。”
    老頭嗤笑：“嘴硬。你當我不知道你心裏怎麼想的？”
    蕭燼沒答，隻低著頭看伊蘭雅。她睫毛動了動，雖然沒醒，但呼吸已經勻了，眉間那點朱砂也不再忽明忽暗。
    他鬆了口氣，往後一坐，靠在斷牆上，整個人像散了架。
    老頭蹲下來，盯著他左臂看了半晌，臉色沉了：“你這逆脈……比我當年還糟。”
    “能活就行。”蕭燼咧嘴一笑，順手抹了把嘴角，指尖沾了血。
    “你能活一時，活不了一世。”老頭直起身，“無相逆脈本就是禁術，強行逆轉靈流，等於拿命換力。你現在經脈像爛麻布，再動一次大招，不是癱就是死。”
    蕭燼歪頭看他：“那你說咋辦？讓她死？”
    “我不是這個意思。”老頭頓了頓，“但她也不能總靠你扛。你得想辦法穩住自己，不然下次，沒人能救你們。”
    蕭燼沒說話，低頭看著伊蘭雅的手。她手指微微蜷著，指甲發白，但比剛才暖了些。
    他輕輕握住，低聲說：“我知道。”
    遠處天邊，嗡鳴聲又起。
    兩人同時抬頭。三艘飛艦從雲層後探出頭，炮口還沒亮，但明顯在逼近。
    老頭眯眼：“他們回來了。”
    蕭燼慢慢站起身，腿有點軟，扶了下牆才站穩。他低頭看伊蘭雅，她還在睡，呼吸淺但平穩，黑發覆在肩上，蓋住了之前滲血的痕跡。
    “她還得多久醒？”他問。
    “少說得兩個時辰。”老頭搖頭，“而且醒了也不能再動道體，否則前功盡棄。”
    蕭燼點頭，彎腰把她抱起來。動作很輕，生怕驚了她。
    “那你打算怎麼辦？”老頭看著他，“抱著她跑？還是等他們打過來再拚一次命？”
    蕭燼走到廢墟邊緣，抬頭看那三艘船。它們飛得不高，像是在試探，又像是在等什麼。
    他忽然笑了下，聲音啞：“你說我是不是特別賤？明明可以躲，可以逃，非得在這兒等打。”
    老頭沒接話。
    蕭燼低頭看懷裏的人，手指拂開她額前一縷亂發：“可我要是跑了，她醒來第一件事肯定是罵我。”
    他邁步往前走，腳步不穩，但沒停。
    “所以我得在這兒，等她醒。”
    飛艦越來越近，炮口開始泛紅。
    老頭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忽然開口：“你左臂的裂紋，已經開始往心脈走了。”
    蕭燼腳步頓了一下。
    風卷著灰土打在他臉上，他抬起手抹了把，回頭笑了笑：“那也得等她睜眼再說。”
    他抱著伊蘭雅，一步步走向鎮口。
    身後，一道金血從他袖口滴落，砸在焦土上，迅速被風吹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