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蘭雅盯著地上那把傘，火光在她眼裏跳了跳。傘麵還在轉，星圖緩緩流動，可人已經沒了影。
    “裝神弄鬼。”她低聲道，刀尖往前一送，火焰順著青磚爬過去，像試探一條看不見的線。
    蕭燼從柱子邊踉蹌站起，左臂垂著，金紋暗得幾乎看不清。他抹了把嘴角，指尖沾了點濕，湊到鼻下一聞，皺眉：“血腥味？我流血了？”
    “你被鎖鏈纏過的地方，皮都快裂了。”伊蘭雅沒回頭，“別廢話，陸昭沒走遠。”
    “我知道。”蕭燼咧嘴，“他這傘擺在這兒，跟菜市場賣剩的爛菜葉一樣顯眼——就等著咱們上當。”
    屋簷瓦片又動了一下。
    伊蘭雅眼神一冷，抬手就是一刀。火焰劈空而過，一道黑影從屋頂翻滾跌落，砸在院中，手裏還攥著一張短弩。
    “三十七個？”蕭燼眯眼數了數四周動靜，“比剛才多了一倍，看來是請了外援。”
    “不是外援。”伊蘭雅冷笑，“是死士。這些人走路沒聲，呼吸壓得太低，根本不像活人。”
    蕭燼摸了摸下巴：“懂了，又是拿小孩練出來的傀儡兵。”
    話音未落，四麵屋頂齊刷刷站起一圈黑衣人，手中兵器泛著幽藍，像是浸過毒水。風一吹，一股子鐵鏽混著藥草的怪味撲麵而來。
    “這回真成靶場了。”蕭燼聳肩，“你說他是想射死我們，還是毒死我們？”
    “都一樣。”伊蘭雅退後半步，靠到蕭燼背後，“先出牆，再算賬。”
    “後窗。”蕭燼低聲說，“我記得那邊牆角有道裂口，底下通舊密道。小時候偷禦膳房的包子，常從那兒鑽。”
    “現在不是偷包子的時候。”
    “可我現在餓了。”
    伊蘭雅沒理他，刀鋒一橫，赤焰炸開一圈熱浪。兩名殺手剛躍下屋頂，就被氣浪掀翻，撞在牆上，手裏的弩箭歪斜射出，釘進廊柱。
    蕭燼趁機踏地轉身，雙掌猛地推出。一股金色氣旋自他掌心炸開，如龍卷般席卷庭院。近處的殺手連人帶兵器被卷上半空，砸得七零八落。一人撞上燈籠架，油燈翻倒，火苗順著幔帳燒起來。
    “無相神功？”伊蘭雅眼角一跳，“你還能用？”
    “能用，但不多。”蕭燼喘了口氣，額角冒汗，“剛才那鎖鏈抽走了大半力氣，再撐一刻鍾我就得躺平。”
    “夠了。”伊蘭雅拽他一把，“走！”
    兩人貼牆疾行，直奔後院。身後殺聲漸起，又有十餘人從側門衝出，刀光交錯，封住去路。
    伊蘭雅一刀劈開迎麵砍來的長刀，反手肘擊對方咽喉。那人悶哼一聲倒地，她順勢奪過兵刃，甩向另一名逼近的殺手。刀身擦著他臉頰飛過，釘入門框，震得木屑紛飛。
    蕭燼一邊跑一邊從腰間抽出匕首，反手擲出。匕首旋轉著劃過空中，正中一名弓手手腕。那人慘叫一聲，短箭脫手射偏，紮進地麵。
    “你準頭越來越差。”伊蘭雅說。
    “那是我最後一把匕首。”蕭燼歎氣，“心疼。”
    “省點力氣吧。”
    他們衝到後牆，窗台果然破了個角，木框腐朽，露出裏麵黑乎乎的洞口。伊蘭雅伸手一探，指尖觸到石階的涼意。
    “下去就是密道入口。”
    “先你。”蕭燼推她。
    伊蘭雅剛要翻身，頭頂忽然一暗。
    那把黑傘不知何時浮了起來，懸在半空，傘麵急速旋轉。星光凝聚成鏈，三條漆黑鎖鏈如蛇般竄出，瞬間纏住蕭燼腳踝和右腕，猛地往後一扯！
    “靠！”蕭燼被拽得離地而起，整個人懸在空中，離窗台隻剩一步之遙。
    伊蘭雅回身欲救，兩柄飛刀破風襲來，逼得她揮刀格擋。火星濺在臉上，燙出一道紅痕。
    “別管我！”蕭燼在半空喊，“你先走！”
    “放屁！”伊蘭雅怒吼，“你以為我會扔下你？”
    “我不是讓你扔下我。”蕭燼咧嘴笑了，牙縫裏滲出血絲，“我是讓你等我。”
    他說完，猛咬舌尖，一口精血噴出，正中鎖鏈連接處。
    血剛碰鏈子，就“嗤”地燃起金火。那火不散，反而順著鎖鏈逆流而上，像藤蔓攀牆，一路往傘麵蔓延。
    傘麵猛地一顫，發出刺耳的撕裂聲。一道裂痕從邊緣炸開，直衝中心，星圖劇烈閃爍，光影扭曲。
    “哈！”蕭燼笑出聲，“你這破傘，也配鎖我？”
    伊蘭雅抓住機會，翻身躍上窗台，伸手去拉他。可鎖鏈猛然收緊，蕭燼身體被拉得更遠，隻剩左手勉強扒住窗沿。
    “鬆手！”他喊，“再抓著我要把你一起拖下去！”
    “閉嘴！”伊蘭雅探身下去，一把扣住他手腕，“你要是敢鬆，我以後每天踩你墳頭跳舞！”
    “那我得活著才能聽你說這話。”
    伊蘭雅咬牙，另一隻手握緊火焰刀，刀鋒往下一切，斬向鎖鏈。可刀剛落下，鎖鏈竟自行收縮，將蕭燼往上猛地一提。
    他整個人騰空，隻剩右手五指死死摳住窗沿，指節發白。
    伊蘭雅單手撐窗，半個身子探出去，拚命往下夠。她的指尖終於碰到蕭燼的手背，卻被一股大力震開。
    傘麵裂痕擴大，星圖開始崩解，可那股力量卻愈發狂暴。庭院地麵龜裂，磚石翻起，仿佛有東西要從地底鑽出。
    蕭燼抬頭看著那把傘，忽然笑了：“你怕了是不是？你怕我這血真能燒了你？”
    他一邊說，一邊又咬了一口舌頭，第二口精血噴出，直撲傘心。
    金火暴漲，傘麵“啪”地炸開一道十字裂口，星光潰散。鎖鏈劇烈抖動，終於“哢”地斷裂一截。
    蕭燼趁機翻身，左手狠狠一撐，整個人借力彈起，撞向窗台。
    伊蘭雅一把抱住他肩膀，兩人滾進窗內，摔在石階上。灰塵簌簌落下，頭頂傳來傘麵急速旋轉的嗡鳴，緊接著是“砰”的一聲悶響，像是什麼東西重重砸在地上。
    “它……掉下去了？”伊蘭雅喘著問。
    “沒死。”蕭燼撐著坐起，抹了把臉，“這種東西，哪那麼容易死。”
    他低頭看自己的手，掌心全是血，有他的，也有鎖鏈留下的灼痕。左臂金紋微弱跳動，像快熄的燈芯。
    伊蘭雅撿起掉落的火焰刀，刀身微微發燙。她抬頭看向密道深處，黑暗如墨，隻有遠處一點微光，像是誰忘了吹滅的蠟燭。
    “走嗎？”蕭燼問。
    “你說呢？”她站起身，順手把他從地上拽起來。
    “我說……”他晃了晃酒葫蘆，裏麵叮當響，“我還有半壺酒，要不要邊喝邊逃？”
    “你喝醉了會走錯路。”
    “可我清醒的時候，老想著你。”
    伊蘭雅腳步頓了一下，沒說話，隻是往前走了兩步。
    蕭燼跟上，腳步有點虛，但沒停下。
    石階向下延伸，潮濕的風從深處吹來。伊蘭雅突然停下。
    “怎麼？”
    她沒答，而是抬起手，指尖輕輕碰了碰眉心。那點朱砂，正隱隱發燙。
    蕭燼也察覺了異樣。他回頭看了眼上方破窗，黑傘已不見蹤影，隻有一片焦黑的痕跡留在地麵。
    “它在跟著。”他說。
    伊蘭雅點頭，握緊了刀。
    兩人繼續下行，腳步聲在密道中回蕩。不知過了多久，前方出現一道青銅門，門縫裏透出微弱的紅光。
    門上刻著四個字：
    **焚心歸處**
    蕭燼伸手去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