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蘭雅一腳踏進西園，刀風已先至。她沒停，也沒看那些黑衣人，隻盯著主位上那把傘。火焰刀順著青磚裂隙猛地一插，地火轟然炸開，三柄剛從地下彈出的三角刃當場卡死，像被無形的手狠狠掐住了喉嚨。
    “滾。”
    她低喝一聲，手腕一翻，刀鋒橫掃。赤焰裹著刀氣劈向主桌，整張檀木桌自中線裂開，轟地炸成焦炭，火星濺到兩側殺手臉上，逼得他們連退數步。酒壺碎裂，殘液遇火騰起藍焰，燒得一名舞姬袖口卷邊發黑，她尖叫都沒來得及出口，就被熱浪掀翻在地。
    蕭燼站在廢桌邊緣，腳邊還躺著半枚銅錢——那是他剛才甩出去擋針的最後餘勁。他抬頭看向伊蘭雅，咧了下嘴：“你這口味重啊，連盤子都砸了，待會兒讓我吃啥？”
    “吃你的命嗎？”她沒回頭，聲音冷得像鐵，“剛才差點被人當菜燉了，現在還有心思貧？”
    陸昭坐在主位，傘尖點地，紋絲未動。他慢條斯理地抬手，指尖輕撫傘骨，發出細微的機括聲。“女帝親臨，倒是給這頓飯添了幾分熱鬧。”他說著，嘴角微揚，“可惜桌上沒剩幾道菜了。”
    “誰稀罕你這幾道毒湯餿羹？”伊蘭雅收刀立身，玄衣被火光映得發亮，眉心一點朱砂隱隱泛紅，“你說請客，就拿這種東西糊弄人？”
    “禮輕情意重。”陸昭輕笑，“再說了，你們也不是來吃飯的，不是嗎？”
    話音落，他傘麵微轉，一股無形壓力驟然壓下。火焰貼地匍匐，連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蕭燼眉頭一皺，下意識摸了摸左臂，那裏金紋微閃，像是被什麼東西壓製著出不來力。
    “閉氣。”伊蘭雅忽然開口，刀尖前指，赤焰凝聚成一線，直逼陸昭咽喉位置，“他要動手了。”
    陸昭不答，隻是輕輕搖了搖傘。傘骨緩緩伸展，發出細密的哢嗒聲，如同夜蟲啃食竹片。傘麵旋轉一周，滿天星鬥圖赫然顯現，星光灑落，竟在地麵投出一個個模糊的人影輪廓，像是百年前死在這裏的冤魂正緩緩起身。
    伊蘭雅腳步不動，但肩背肌肉已然繃緊。她能感覺到那些星光不隻是光影——它們帶著重量，壓在她的道體之上，像是要把她的靈脈一根根釘進地底。
    “你還真把自己當星官了？”她冷笑，“裝神弄鬼也就騙騙山野村夫，別以為換個背景圖就能嚇住誰。”
    “嚇不住你，”陸昭淡淡道，“但我可以鎖住你。”
    他話音未落，傘麵猛然一震。星光如釘，四射而出。其中三道直取伊蘭雅雙足與心口，速度快得幾乎看不見軌跡。她揮刀格擋，刀鋒與星光相撞，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火星四濺。另幾道星光則撲向蕭燼，纏繞上他的四肢，化作漆黑鎖鏈，將他牢牢釘在窗畔柱旁。
    “喂！”蕭燼掙紮了一下，發現動不了，“這玩意兒還挺結實！”
    “別亂動。”伊蘭雅咬牙，“那是星鬥鎖鏈，越掙越緊。”
    “那你倒是救我啊！”他嚷，“我現在像個臘腸掛在牆上！”
    “急什麼？”她目光死死盯著陸昭，“等我把他的傘劈了，自然散。”
    她說完，忽然抬腿，一腳踹翻旁邊翻倒的琴案。案底露出一塊刻滿符文的青銅板，正微微發燙。
    “原來機關在這兒。”她冷笑，“你以為藏得好？你這陣法靠的是地脈引星，而這塊板就是接引點。”
    陸昭臉色微變，傘麵立刻傾斜三分，一道星光疾射青銅板。可伊蘭雅早有準備，刀光一閃，搶先劈下。青銅板應聲裂開，符文熄滅，整個院子的星圖頓時晃了一瞬。
    “壞了？”蕭燼眼睛一亮，“是不是快斷電了？”
    “差不多。”伊蘭雅喘了口氣，額角滲出汗珠。強行打斷星陣反噬不小，她五髒六腑都有些發顫，但她沒退，反而往前一步，刀尖再次指向陸昭，“接下來，輪到我問你了。”
    “問什麼？”陸昭終於站起身，一手執傘，一手輕推銀絲眼鏡，“你想知道當年的事？還是想知道這些孩子是怎麼死的？”
    “都不用。”伊蘭雅聲音平靜，“我知道你是誰，也知道你做過什麼。我不需要答案，隻需要結果。”
    “結果？”陸昭笑了，“你現在被困在我的星圖裏，連動都難，談何結果？”
    “是嗎？”她忽然笑了，笑得有點邪，“那你看看背後。”
    陸昭一怔，下意識回頭。隻見那扇通往後院的門縫裏，隱約透出一點火光。緊接著，一聲稚嫩的童音傳來：
    “姐姐的刀好漂亮。”
    是私塾裏的孩子。
    陸昭傘柄猛地一顫，整個人僵住。
    伊蘭雅趁機暴起，刀光如烈日撕雲，直斬主位。陸昭倉促舉傘格擋，傘麵與刀鋒相撞，發出巨響。兩人交手瞬間，屋梁震顫，瓦片簌簌掉落。
    “你用了孩童做陣眼？”伊蘭雅怒吼，“你拿活人當棋子？”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陸昭冷聲道，傘麵翻轉，又一輪星光傾瀉而下，“你懂什麼？我要的是天命歸位，不是婦人之仁。”
    “天命？”伊蘭雅一刀劈開星光，逼近一步，“你配提這兩個字？”
    她再度揮刀，這一次不再是試探，而是全力一擊。焚心道體催至極限，火焰順著刀身暴漲，仿佛整把刀都要燒熔。陸昭終於變了臉色，急速後撤，卻被椅腿絆住，踉蹌了一下。
    就在這一瞬，伊蘭雅的刀鋒離他咽喉隻剩半寸。
    蕭燼在柱邊喊：“別殺他！留口氣問問小豆子在哪！”
    伊蘭雅手腕一抖，刀鋒偏移，擦過陸昭頸側，劃出一道血痕。血珠滾落，滴在傘麵上，竟被迅速吸幹，仿佛那傘是有生命的活物。
    陸昭喘著氣，扶著傘站穩，眼神陰鷙：“你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阻止什麼。”
    “我們知道。”伊蘭雅收回刀，冷冷看著他，“我們隻知道，你該死了。”
    她轉身走向蕭燼，抬刀劈向鎖鏈。刀鋒落下時，蕭燼忽然說：“等等。”
    “怎麼？”
    “你聽。”他豎起耳朵。
    院子裏靜了下來。除了火苗噼啪作響，遠處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像是小孩子光腳踩在石板上。
    噠、噠、噠。
    伊蘭雅猛地回頭。
    主位空了。
    陸昭不見了。
    隻有那把黑傘靜靜躺在地上，傘麵朝天，星圖仍在緩緩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