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蘭雅的手指還在夢裏抓著什麼，指尖輕輕抽動。她聽見了，那聲音像是從冰層底下浮上來的——“活下去”。
    下一瞬，脖頸一燙，像有火苗貼著皮肉燎了一下。她猛地睜眼，呼吸一滯，手立刻按上玉佩。那塊從小戴到大的舊玉正發著熱，不灼人，卻執拗地跳著，仿佛在催她起身。
    她坐起來時頭還是沉的，腿軟得差點栽回去。草席邊沿還留著昨夜滲進來的泥水印子，幹了半截，裂成一片片。她沒管這些，赤腳踩地，涼意順著腳心往上爬，反倒讓她清醒了些。玉佩的熱度沒散，反而更明顯了，拉著她往窯洞深處走。
    她記得這兒。昨晚蕭燼和老醫者動手前，她昏昏沉沉瞥見過這麵石壁，看著和其他地方沒兩樣。可現在，越靠近，胸口就越悶，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牆後頭等著她。
    她抬手貼上岩麵，掌心纏繞的銀鏈微微震了下。火焰圖騰沒亮，但她能感覺到體內那股熟悉的熱流在緩緩回聚。她試著往石壁送了一絲靈力，沒反應。正要收手，玉佩突然又燙了一記，幾乎讓她縮回手。
    “……母後？”她低聲問，明知沒人會答。
    可記憶裏的畫麵卻清清楚楚：冰棺前的女人抬起手，指尖撫過同樣的玉佩，嘴唇動了動。她沒聽清說什麼，但心口像被什麼撞了一下。
    她咬破指尖，血珠剛碰到石縫，整麵牆就輕輕顫了起來。灰土簌簌落下，一道細線從中間裂開，像是被人從裏麵推開了一扇門。
    “你一個人往這兒走……不要命了？”
    聲音從背後傳來，帶著喘，還有點啞。伊蘭雅回頭，看見蕭燼舉著火把站在幾步外，臉色白得嚇人，左臂裹著的粗布邊緣已經滲出點暗色。他走路有點晃，像是隨時會倒，可眼睛卻盯得死緊。
    “你怎麼起來了？”她皺眉。
    “你還知道問？”他走近兩步，火把往石壁一照，“你當我是死人？睡著都能聽見你光腳在地上蹭。”
    她沒吭聲。這話聽著凶，其實是在罵自己沒用——他明明傷著，還得追過來管她。
    蕭燼沒再囉嗦，低頭看那行字：“雅兒，若見此信，速往皇族舊址。”他念完，眉頭一擰，“這字跡……”
    “像我母後。”伊蘭雅接了句。
    “不是像。”他搖頭，“這就是她寫的。”血契咒”留的信，普通人碰都碰不著。”
    她看向他：“你怎麼知道？”
    “無相門守宮錄裏提過一筆。”他抬手，按在石壁另一側，“說是皇族危難時，會以心頭血刻訊，隻等血脈後人喚醒。”
    她說不出話。原來母後早就在等她了，哪怕隔著二十年光陰，隔著一場滅門血案。
    蕭燼深吸一口氣，閉眼默念幾句，左臂金紋一閃而沒。他手掌壓得更實，低聲道：“試試一起。”
    她點頭，把手覆上去。
    兩人氣息一交，石壁轟然轉動，半圈之後，露出向下的台階。冷風撲麵而來，帶著陳年香灰和鐵鏽混在一起的味道。台階窄而陡，往下望不見底，隻有黑。
    “你確定要下去？”蕭燼問，語氣不像勸阻，倒像確認。
    “你說呢？”她看了他一眼，“我都走到這兒了，還能掉頭烤紅薯？”
    他愣了下，笑了聲：“也是，你要是那種人，當初也不會為了一口餿飯跟我搶包子。”
    “誰跟你搶了？”她瞪他，“那是你偷的。”
    “我偷的也是為了救你。”他理直氣壯，“要不是我引開巡衛，你能順利覺醒道體？”
    “那你也不該把最後一口塞自己嘴裏。”
    “我餓啊！”他攤手，“當混混不容易，演技要到位。”
    她忍不住扯了下嘴角，隨即又繃住。可心裏那根一直繃著的弦，好像鬆了那麼一寸。
    火把在風裏晃了晃，映得兩人影子貼在牆上，一高一矮，挨得很近。
    “走嗎？”他問。
    她點頭，抬腳邁上第一階。
    才下三步，玉佩忽然又燙了一下，比之前更急。她頓住，回頭。
    蕭燼察覺不對，立刻擋到她身前，火把往前一探。可什麼都沒有，隻有台階繼續向下，沉默地吞著光。
    “怎麼了？”他問。
    她沒答，低頭看玉佩。那熱度還在，但不像警告，倒像……催促。
    她伸手拉住他胳膊：“別分開。”
    “嗯。”他應得幹脆，反手就把她的手腕扣住，“你以為我還會讓你一個人往前衝？”
    她沒甩開，任他拉著。
    兩人繼續往下。台階越走越窄，頭頂的岩層壓得低，偶爾擦過發梢。空氣越來越冷，呼吸開始冒白氣。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忽然開闊。火光照出去，是個小石室，四壁空蕩，唯獨正對台階的牆上嵌著一塊青銅板，上麵刻著地圖一樣的紋路，中央一個凹槽，形狀和她腰間的半塊虎符一模一樣。
    “這是……”她上前一步。
    “藏寶圖？”蕭燼湊過來，“不至於吧，你家祖上好歹是皇帝，不至於藏個銅板還要畫路線。”
    “閉嘴。”她輕踹他一腳，“這是皇族遷徙圖，隻有繼位者才能看全。”
    “哦。”他拖長音，“那你趕緊認親。”
    她不理他，伸手去摸那凹槽。指尖剛碰上，整個石室突然震動，青銅板緩緩下沉，露出後麵一道暗格。裏麵躺著一封信，封口蓋著赤焰鳳印。
    她心跳快了半拍。
    正要取信，蕭燼突然拽她後退一步。
    “等等。”
    她皺眉：“怎麼？”
    他盯著暗格角落，火把往前送了送。那裏有一道極細的紅線，橫貫兩側，幾乎看不見。
    “機關。”他低聲道，“一碰就炸的那種。”
    她眯眼：“你又懂了？”
    “我在賭。”他鬆開她，從腰間摸出匕首，刀尖輕輕搭在紅線上方，“要是錯了，你就當我臨死還想耍帥。”
    她沒攔他。
    匕首緩緩移動，挑起紅線。沒有響動，沒有動靜。他屏息，再往前推——
    紅線斷了。
    石室安靜了幾息，什麼都沒發生。
    “……你運氣不錯。”她鬆了口氣。
    “我這不是運氣。”他收刀，“是天賦。”
    她翻了個白眼，伸手去拿信。
    就在指尖觸到信封的刹那，玉佩猛地一燙，燙得她差點縮手。
    同一刻，石室頂部傳來細微的“哢”聲。
    她抬頭。
    一塊巴掌大的石磚正在緩緩移開，露出一個小孔。孔後，一點幽藍的光閃了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