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燼看見她按在心口的手指縫裏滲出血來，那血不是往下滴，是往上爬，順著她手腕的圖騰燒成一道紅線。他腦子裏“轟”地一聲，像被人拿錘子砸了後頸。
    這哪是道體暴走，這是要自焚。
    他沒再扯鎖鏈，反而把牙咬得更深，舌尖破開的瞬間，一股鐵腥味炸在嘴裏。疼讓他清醒了一瞬，他低吼出聲：“老子不裝了！”
    話音落，左臂猛地一震。
    皮膚底下像是有東西活了，金色紋路從肘部往上躥，像藤蔓抽枝，一路爬到肩胛。金血從毛孔裏滲出來，在空氣裏蒸出細霧，帶著點酒糟味——他自己都愣了下，這味兒跟他腰間酒葫蘆一個樣。
    伊蘭雅還在往前走，腳步虛浮，火焰纏著她的腿往上卷。她眼神渙散，可那股狠勁還在，像是哪怕燒成灰也要走到他跟前。
    蕭燼閉眼，深吸一口氣，把全身的力氣往左臂壓。
    下一秒，他睜眼，瞳孔成了鎏金色。
    手臂上的紋路“啪”地炸開，化作一張光網朝四周鋪出去。網剛落地，街麵那些噴火的裂縫就跟被掐住脖子似的，火蛇縮回地底，磚石“哢”地合攏，焦黑的地麵竟長出一層薄灰，像是被什麼東西硬生生壓住了火性。
    光網繼續往前，罩住伊蘭雅。
    她身上的烈焰像是撞上了牆，猛地一頓，接著被一層層裹緊、壓縮。火焰圖騰的節奏變了，從亂竄變成規律跳動，像被調了速的鼓點。她膝蓋一軟，眼看要跪下去，光網卻托了她一把，讓她勉強站穩。
    她喘得厲害，胸口起伏，手指還按在心口，可眼神總算有了焦點。
    她抬頭，看向大廳裏那個被鎖鏈捆著的人。
    蕭燼咧了下嘴，想笑，結果嘴角一抽，一口金血直接噴出來，濺在鎖鏈上“滋”地冒煙。
    “咳……怎麼樣，帥不？”他抹了把嘴，聲音啞得自己都聽不太清，“比上次偷你包子那會兒強多了吧？”
    伊蘭雅沒吭聲，隻是盯著他左臂那片金光，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
    這時，屋頂傳來一聲輕笑。
    陸昭站在斷梁上，傘骨七零八落，黑綢焦了大半，星圖碎得隻剩幾顆殘點。他低頭看著蕭燼，眼鏡片反著冷光，嘴角慢慢翹起來。
    “二十年前，我親手埋了無相門九十八具屍首。”他慢悠悠開口，手指撫過斷裂的傘骨，發出“咯吱”一聲，“那天雨大，屍體堆成山，燒了三天三夜。火滅後我去數骨頭，少了一具——是個嬰兒，裹在灰布裏，被人抱走了。”
    他頓了頓，目光釘在蕭燼臉上。
    “原來是你。”聲音輕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無相門最後的餘孽，躲在這種地方裝混混，偷包子，蹭酒喝，還**給人端茶倒水？”
    蕭燼沒理他，轉頭看伊蘭雅：“你還站得住不？”
    她點點頭，抬手想碰他，可指尖剛伸出去，光網就顫了一下，她立刻收手。
    “別亂動。”蕭燼皺眉，“這玩意兒撐不了太久，全靠我一口氣吊著。你要是一抽風，咱倆一起完蛋。”
    伊蘭雅咬唇，終於開口：“你早就知道會這樣？”
    “知道個屁。”他哼了聲，“我隻是賭一把。反正你要是燒死了，我躺著也白搭。”
    她瞪他。
    他咧嘴：“怎麼，嫌我說話難聽？那你倒是別救我啊。”
    兩人對視一秒，伊蘭雅忽然抬腳，往前邁了一步。
    光網跟著顫，地底傳來悶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掙紮。
    陸昭冷笑：“你以為這就完了？焚心道體反噬，玉佩裂痕已經深入心脈，她活不過今晚。”
    “那你還不趕緊滾？”蕭燼翻白眼，“站那廢話，你是等著我們請你吃飯？”
    “我不急。”陸昭慢條斯理摘下眼鏡，用袖子擦了擦，“等你們撐不住的時候，我會親手把她的心挖出來。畢竟，那半塊虎符，總得有人收。”
    伊蘭雅眼神一冷，抬手就想催火。
    “別動！”蕭燼低喝，“你現在動一下，我這網就散。”
    她僵住。
    蕭燼喘了口氣，轉向陸昭：“你說我是餘孽？那你呢？教小孩算術，背地裏拿他們煉魂，晚上睡覺不怕枕頭底下哭？”
    陸昭眯眼：“至少我沒躲在女人背後裝英雄。”
    “誰裝了？”蕭燼笑了，“我這不是明明白白站在這兒嗎？倒是你，傘都快燒成灰了，還撐著裝文雅，累不累？”
    陸昭沒答，隻是輕輕一抖手腕。
    傘尖衝地，最後一道星圖“啪”地碎裂，化作黑灰飄散。
    他站在殘梁上，影子拉得老長，落在焦土上像個歪斜的叉。
    蕭燼覺得左臂越來越沉，金血流得更快了，順著指尖往下滴。他悄悄把右手往腰間摸，想碰酒葫蘆，結果一動，鎖鏈嘩啦響。
    “別試了。”陸昭淡淡道，“那葫蘆裏的酒，早被我下了”斷脈散”，你越喝，古脈越弱。”
    蕭燼動作一頓。
    “哦。”他收回手，撓了撓頭，“難怪最近喝完總覺得暈。”
    伊蘭雅猛地抬頭：“你一直……在耗損他？”
    “不然呢？”陸昭輕笑，“一個混混，憑什麼靠近你三年？他圖什麼？圖你長得好看？”
    她沒說話，隻是一步步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在光網邊緣。
    蕭燼急了：“你幹嘛？別靠近我！”
    “閉嘴。”她低聲說，“你流血太多了。”
    “我沒事，就是有點餓。”他幹笑，“要不你先讓我吃個包子？”
    她沒理他，伸手去碰光網。
    網麵一震，金光波動，地底又傳來悶響。
    “別碰！”蕭燼吼，“你再碰一下，這網就塌！”
    “我知道。”她看著他，聲音很輕，“所以我要換一種方式。”
    她突然轉身，麵向陸昭。
    右手指尖劃過左腕圖騰，鮮血順著銀鏈流下，在空中畫出一道弧線。她咬破舌尖，一口血噴在掌心，雙手合十，猛地拉開——
    火焰從她胸口炸出，不是向外燒，是往內收，全湧向心口那道裂痕。
    蕭燼瞳孔一縮：“你瘋了？！”
    伊蘭雅沒回頭，隻是抬起一隻手，往後一揮。
    光網劇烈震動，金光與赤焰撞在一起，爆出一陣刺目強光。整條街像是被按了暫停，連風都停了。
    下一秒，光網崩解。
    金絲四散，像煙花炸開，又迅速熄滅。
    蕭燼左臂的紋路暗了下去，整個人一晃，差點栽倒。鎖鏈還纏著，可他已經沒力氣再撐。
    伊蘭雅單膝跪地，手撐地麵，肩膀劇烈起伏。她嘴角有血，可眼神亮得嚇人。
    陸昭站在高處，第一次變了臉色。
    蕭燼喘著氣，抬頭看她：“你……你幹了什麼？”
    她慢慢抬頭，衝他一笑：“你說過，你說話算話。”
    “所以呢？”
    “所以我信你。”她撐著站起來，一步步走向他，“你說你會活著當護國將軍，我就得活著當女帝。你要是倒了，我可沒人使喚了。”
    蕭燼愣住。
    她走到他麵前，抬手，輕輕按在他左臂上。
    皮膚接觸的瞬間，他感覺那股金血的熱度，好像被什麼溫柔的東西包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