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世界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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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廳的喧囂如同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模糊而不真切。沈清歡被顧辰逸半擁在懷中,穿行在流光溢彩的人群裏,接受著四麵八方投來的、或真或假的祝福。她的臉上依舊掛著無可挑剔的淺笑,應對得體,仿佛剛才與林晚晚那短暫的交鋒從未發生。
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全身的感官都像繃緊的弦,敏銳地捕捉著身邊男人的每一絲變化。他攬著她腰的手臂不再那麼自然,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他與人寒暄時,語調雖然依舊從容,卻少了幾分之前的意氣風發;他的目光,會偶爾、極其快速地掃過全場,像是在搜尋什麼,又像是在確認什麼。
他在不安。
因為林晚晚?還是因為……她剛才那句意有所指的“畫廊”和“《月光》”?
沈清歡心底冷笑,很好,她要的就是這份不安。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隻需要靜靜等待它在猜忌的溫床上生根發芽。
一位服務生端著酒水走過,顧辰逸順手取了兩杯香檳,將其中一杯遞給沈清歡,試圖打破兩人之間那層無形的隔膜:“喝一點,提提神。”
沈清歡順從地接過,指尖剛觸及冰涼的杯壁,不遠處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是幾位與顧家關係緊密的世交叔伯,正笑著朝他們招手。
“辰逸,清歡,快來!正說起你們呢!”其中一位嗓門洪亮的長輩笑道,“我們在打賭,你們這蜜月旅行準備去哪兒?辰逸這小子嘴嚴得很,一點風聲都不透!”
顧辰逸臉上重新揚起自信的笑容,攬著沈清歡走過去,應對自如:“王叔您就別打趣我了,行程還在規劃,總要給清歡一個驚喜。”
“驚喜好,驚喜好!清歡啊,辰逸為了這場訂婚,可是費了不少心思,連我們這些老家夥都羨慕得很呐!”另一位李伯伯附和道,目光慈愛地落在沈清歡身上。
若是以前,聽到這樣的話,沈清歡會覺得被全世界的幸福包裹。此刻,她卻隻覺得每一個字都像針紮。費盡心思?是啊,費盡心思地監控她,費盡心思地把她打造成另一個女人的影子。
她努力維持著嘴角的弧度,微微低下頭,扮演著恰到好處的羞澀。
李伯伯似乎覺得光是誇讚還不夠,他從西裝內袋裏掏出一個小巧精致的絲絨盒子,遞給顧辰逸,聲音帶著幾分感慨和追憶:“辰逸啊,這是你父親當年和你母親訂婚時,我送的一份小禮。如今你也要成家了,李伯伯就把這份祝福,轉送給你和清歡。祝你們,永結同心,白首不離。”
那是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盒子,邊緣甚至微微磨損,卻更顯其意義非凡。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顧辰逸和那個盒子上,帶著善意的期待和祝福。
顧辰逸臉上閃過一絲真正的動容,他鄭重地接過盒子,打開。裏麵是一對古典精致的鉑金袖扣,設計簡約卻韻味十足。
“謝謝李伯伯。”顧辰逸聲音低沉,帶著敬意。他拿起其中一枚,似乎想當場佩戴上,以示尊重和喜愛。
然而,就在他拿起那枚袖扣,指尖摩挲著背麵時,他的動作猛地頓住了。臉上的動容和笑意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猝不及防的、近乎僵硬的愕然。
站在他身側的沈清歡,清晰地看到了他驟變的臉色,以及他指尖下意識想要遮掩的、袖扣背麵的東西。
那上麵,刻著兩個清晰的花體字母——“L&W”。
不是G&S。
是L&W。
林晚晚(LinWanwan)的“L”和“W”!
這一瞬間,沈清歡感覺周遭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她聽不到長輩們關切地詢問“辰逸,怎麼了?”,也聽不到顧辰逸匆忙掩飾的解釋“沒什麼,隻是太驚喜了,一時失態”。
她隻是死死地盯著那枚袖扣,盯著那兩個刺眼的字母。
原來,連長輩轉贈的、象征著傳承與祝福的訂婚禮物,都可能是……別人挑剩下、或者根本就是為別人準備的!
原來,她所擁有的、所珍惜的一切,從承諾到禮物,甚至到眼前這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沒有一樣是真正屬於她沈清歡的。
全都是……假的。
全都是……別人的。
“永結同心?白首不離?”
這八個字,此刻聽起來,簡直是世界上最惡毒的嘲諷!
她感覺自己像個站在懸崖邊的人,腳下最後的基石,也在這一刻轟然碎裂。
胃裏翻江倒海,眼前的一切開始旋轉、模糊。她必須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支撐著自己不癱軟下去。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的傷口,帶來尖銳的刺痛,這痛感是她保持清醒的唯一依仗。
她看著顧辰逸匆忙將袖扣放回盒子,合上,用近乎強硬的姿態塞回李伯伯手中,嘴裏說著些“太珍貴了不能收”、“心意領了”之類漏洞百出的推拒之詞。
她看著李伯伯和其他長輩臉上錯愕、不解,甚至隱隱有些難堪的神情。
她看著顧辰逸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和他眼神裏那無法完全掩飾的慌亂與狼狽。
多麼精彩的一出戲。
而她,依然是戲裏那個最可笑的、被蒙在鼓裏的小醜。
顧辰逸終於打發走了疑惑的長輩們,轉過身,試圖來拉沈清歡的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和心虛:“清歡,我們……”
沈清歡猛地後退一步,避開了他的觸碰。
她抬起頭,看向他。
那一刻,她臉上所有偽裝的溫順、羞澀、幸福,全部消失殆盡。她的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嘴唇沒有絲毫血色,隻有那雙眼睛,黑得嚇人,裏麵翻滾著滔天的巨浪,是破碎的信任、是滅頂的絕望、是冰冷的恨意,最終沉澱為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
顧辰逸被她眼中從未有過的、冰冷陌生的目光懾住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沈清歡沒有說話。
她隻是深深地、最後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將眼前這個虛偽、卑劣的男人,刻進靈魂深處。
然後,她猛地轉身,不再理會身後顧辰逸壓低聲音的呼喚,不再理會周圍投來的詫異目光,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的軀殼,跌跌撞撞地、朝著與宴會廳喧囂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動。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
她隻知道,她必須離開這裏。
立刻,馬上。
身後,顧辰逸的呼喚帶上了明顯的焦躁,甚至邁步想要追上來。
但沈清歡的腳步,在穿過一扇側門,踏入通往酒店客房部的、相對安靜的走廊時,驟然停住。
她扶著冰涼的牆壁,彎下腰,終於無法再壓抑那滅頂的惡心與眩暈。
而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帶著譏誚的柔美嗓音,在她身後不遠處,慵懶地響起:
“呀,沈小姐,這是怎麼了?不舒服嗎?”
“需要……我幫你叫辰逸過來嗎?”
林晚晚斜倚在走廊拐角的陰影裏,手裏不知何時也端著一杯酒,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眼神裏充滿了勝利者的憐憫和毫不掩飾的惡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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