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仰頭笑說著什麼，陽光順著走廊的窗欞淌下來，在他臉上鍍了層毛茸茸的金邊，眉梢眼角都帶著跳脫的少年氣。
    誰能想到，這副模樣的方鬱年，會和前夜廢棄工廠裏那個眼神沉斂、指尖扣著扳機的身影重合——那時他周身的寒氣，幾乎能凍住飄在空中的塵埃。
    等方鬱年帶著幾個跟班勾肩搭背地走出教室，喧鬧的走廊瞬間空了大半，季思凡才背起書包，腳步輕快地穿過走廊。校服的衣角掃過欄杆，帶起一陣微風，吹得廊下的綠蘿葉子輕輕搖晃。
    校門口的黑色轎車像一頭蟄伏的猛獸，靜靜趴在路邊，車窗貼著最深色的膜，把裏麵的一切都藏得嚴嚴實實。季思凡拉開車門坐進去時，前排的司機麵無表情地遞來一個黑色眼罩：“季先生，按規矩，這段路需要蒙眼。”
    他沒說話，接過眼罩戴上。
    黑暗瞬間漫過來，像浸了水的棉花，把所有光線都吸得幹幹淨淨。隻有車身輕微的顛簸在提醒他正在移動，輪胎碾過路麵的聲音被隔絕在厚厚的車窗之外，變得模糊又遙遠。不知過了多久，車子忽然減速，最後穩穩停在原地。
    眼罩被取下的瞬間，刺目的光線讓季思凡下意識眯了眯眼。等視線聚焦，映入眼簾的是方家莊園那扇雕花鐵門——鐵藝欄杆上纏繞著茂密的常春藤，深綠色的葉子底下，藏著數不清的監控探頭，石柱後麵隱約能看到暗哨的衣角，連風拂過的聲音裏都透著戒備。
    流金早已在門口等著，一身雪白的傭人製服襯得他身形愈發單薄，頭頂的兔耳朵隨著呼吸輕輕顫動。
    見季思凡下車，他立刻小跑著迎上來，步伐快得差點絆倒自己，聲音裏帶著點怯生生的緊張：“季先生，請跟我來。”
    “去哪兒？”季思凡皺起眉。他記得往常這個時間，應該直接去偏廳等候，那裏有備好的茶點和他慣用的棋盤。
    “先去衣帽間換身衣服。”流金的指尖絞著製服下擺，指節泛白，語氣愈發小心翼翼，“今晚首領提早回來了，說要所有人一起用晚餐……說不定、說不定首領今晚會選您留宿，這是……這是和首領培養感情的好機會呀。”
    季思凡簡直要氣笑了。他扯了扯校服領口，布料摩擦著脖頸，帶來一陣微涼的觸感，聲音裏帶著壓抑不住的嘲諷：“你失憶了？我是被方凜綁回來當情人的。我恨他都來不及，還培養感情？”
    “噓——”流金嚇得臉色瞬間發白，連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布料傳來，帶著兔子Omega特有的柔軟暖意。
    流金的指尖在顫抖，眼睛瞪得圓圓的，像怕被誰聽見似的：“季先生，人多眼雜，不能說這種話！要是被首領的人聽到，會、會沒命的！”
    指尖的觸感像羽毛似的，輕輕掃過唇角，帶著點發癢的溫熱。
    流金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離得太近，猛地縮回手，臉頰“騰”地紅透了，連耳根都染上一層粉，活像枝頭熟透的水蜜桃，結結巴巴地解釋：“我、我不是故意的……”
    季思凡看著他慌亂得快要同手同腳的樣子，心頭那點因為“培養感情”而起的煩躁，莫名淡了些。他搖搖頭，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獅鷲尾巴蜷起，語氣緩和下來：“沒關係，下次注意就好。”
    流金怔怔地看著他——季思凡笑起來的時候，眼尾會微微上揚，像被陽光吻過的弧線，帶著點漫不經心的柔和。明明是個Omega，身上卻有種讓人莫名安心的氣場，連他這個同類都忍不住心跳漏了一拍，臉頰更燙了。
    他慌忙別開眼，耳朵尖紅得快要滴血，聲音細若蚊吟：“我……我帶您…去衣帽間吧。”
    季思凡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頭，指尖觸到流金柔軟的頭發時，忽然想起方鬱年遞過來的那個三明治——麵包還帶著餘溫，生菜的清爽混著火腿的鹹香，同樣帶著點不合時宜的溫度，卻讓他至今想不明白，那個處處和他作對的人，為什麼會突然遞來一份晚餐。
    半小時後，季思凡跟著流金走進餐廳。
    水晶吊燈的光芒璀璨得晃眼，像把星星揉碎了撒下來，長長的紅木餐桌上鋪著雪白的桌布，銀質餐具在燈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
    桌邊已經坐了不少人，都是方凜那些所謂的“情人”，一個個穿著精致的禮服，臉上掛著精心描畫的笑，眼神卻在不動聲色地互相打量，像孔雀開屏似的爭奇鬥豔，隻為引起主位上那人的注意。
    他剛跨過門檻，一道熟悉的聲音就從餐桌中段傳來，帶著點少年人特有的清朗，正和旁邊的人說笑：“清月哥，這邊有空位，過來坐啊。”
    季思凡的腳步猛地頓住，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被凍結。
    那聲音……是？
    他猛地抬眼望去，隻見餐桌中段的位置上，方鬱年正側著頭和旁邊的人說話，身上穿著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褪去了校服的青澀，卻依舊帶著那股漫不經心的野氣。陽光透過高大的落地窗落在他肩上，和中午在走廊裏笑鬧的模樣漸漸重合。
    怎麼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