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手急得要掀桌子，突然有人喊：“王老板來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走進來，手裏拿著本比林曉燕那本更舊的展會手冊，是1998年的。“我認識馬德山。”老人走到孫老鐵麵前，指著手冊上的合影，“當年他就是用這手藝，幫我的廠解決了齒輪變形的難題。”
    是馬來西亞的王老板，東南亞機械圈的老資格。他接過蘇明遞來的檢測平板，上麵是紅星廠記憶鋼的參數報告：“你們看，這淬火層的硬度是HRC58，榮記的隻有HRC45——差著三個等級，根本沒法用在重型設備上。”他突然轉向榮記的演示區，一腳踹開“淬火爐”的外殼，裏麵的電熱絲全是假的，“這種騙局，騙得了新手，騙不了老機械人。”
    人群裏的罵聲此起彼伏，剛才要簽合同的客戶全圍到了紅星廠的展位。孫老鐵已經支起了小型淬火爐，趙小磊幫他往爐裏添煤，蘇明報著參數：“溫度798℃，可以下坯了！”孫老鐵夾起鉻釩鋼坯，手腕一轉，鋼坯在火中劃出銀弧，火紋真的纏成了螺旋。
    “加鹽！”孫老鐵喊了一聲，趙小磊往水槽裏撒了勺粗鹽，鹽粒遇水炸開的聲響讓人群靜了下來。鋼坯浸進水槽的瞬間，白霧騰起，混著老陳醋淬火劑的酸香——這是獨屬於紅星廠的味道，王老板聞著就笑了：“沒錯，當年馬德山淬鋼，就是這個味兒。”
    當孫老鐵把淬好的鋼坯遞給客戶時，沒人再懷疑。一個泰國客戶當場用壓力機測試，鋼坯彎成90度，烤了十秒就恢複原狀，他豎起大拇指：“我要訂五十噸！用在我的拖拉機上！”
    榮記的展位前瞬間空無一人，黃榮發的副手想偷偷溜掉，被趙衛東派來的當地警察攔住——周鐵軍早把榮記造假的證據交給了警方。副手被帶走時，嘴裏還念叨著：“不可能，假的怎麼會輸給真的……”
    傍晚的展位上，訂單合同堆成了小山。王老板摸著馬德山的舊淬火鉗，對林曉燕說：“當年馬師傅告訴我，手藝是死的，人是活的。現在我信了，你們不僅傳了他的手藝，還傳了他的良心。”他掏出張名片，“我有個航天零件的訂單，精度要求極高，隻有你們能做。”
    趙小磊正幫蘇明整理數據，蘇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你爺爺的手藝，現在能做航天零件了。”趙小磊摸著手裏的手劄，突然在最後一頁寫下：“2025年，東南亞機械展，用爺爺的手藝贏了訂單——傳承，就是把老本事做新。”
    林曉燕把新簽的訂單放進父親的舊文件袋，和1998年馬德山的訂單放在一起。周鐵軍走過來，遞給他一瓶礦泉水：“你看那邊。”遠處的榮記展位被貼上了封條，幾個工作人員正在搬設備，“這就是偷手藝的下場。”
    深夜的展廳已經安靜下來，隻有紅星廠的展位還亮著燈。孫老鐵在地上鋪了張報紙，眾人圍著吃盒飯，遠處的霓虹燈照在記憶鋼樣品上，火紋裏的“山”字像在發光。林曉燕突然發現，蘇明把“林馬蘇趙”的鑰匙扣掛在了數控設備上，和馬德山的舊淬火鉗擺在一起。
    “明天咱們去馬德山當年住過的唐人街看看吧。”林曉燕說。孫老鐵點點頭，往爐裏添了塊煤，火苗映著每個人的臉：“告訴他，紅星廠的火，還旺著呢。”
    這時，蘇明的手機突然收到一條匿名短信，隻有一張照片——是黃誌強在緬甸監獄的背影，他手裏舉著個寫著“記憶鋼”的紙條，背景是台簡陋的淬火爐。短信內容隻有一句：“遊戲還沒結束。”蘇明把手機遞給林曉燕，她看著照片，突然笑了：“不管他玩什麼花樣，我們有老手藝，有新技術，還有一起守著廠子的人——輸不了。”
    月光從展廳的玻璃頂照下來，落在那堆訂單合同上，也落在馬德山的舊淬火鉗上。新老齒輪的轉動聲仿佛在耳邊響起，帶著鐵屑的溫度，和傳承的重量，朝著更遠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