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的鍛工車間，淬火爐的火光把孫老鐵的臉映得通紅。蘇明揣著個磨破邊的勞保筆記本，蹲在爐邊記筆記，鼻尖沾著點黑灰——那是淩晨看火色時蹭上的。孫老鐵用長鉗夾著塊鋼坯伸進爐裏，火苗“騰”地竄高，泛著刺眼的亮白：“記好了，820℃是”櫻桃紅”，860℃是”橘黃透白”，雙火淬火就得卡在這兩個色階之間，差一點都不行。”
    蘇明趕緊在本子上畫了兩個火苗圖案，一個標著“櫻桃紅——保溫5分”，一個標著“橘黃透白——水淬3秒”。他剛要問控溫精度，車間的大喇叭突然響了，新廠長的聲音帶著急火：“各車間注意！東南亞客戶臨時決定明天上午十點驗貨，所有技術骨幹立即到會議室開會！”
    “啥？”孫老鐵手裏的鋼鉗“當啷”砸在鐵砧上，“昨天說還剩三天，怎麼突然提前了？咱們的齒輪剛出第一爐，還沒精加工呢！”蘇明的臉也白了，他昨晚用數控程序算的加工時間，至少要四十個小時才能出合格樣品，現在隻剩不到二十個小時。
    會議室裏煙霧繚繞，新廠長的保溫杯蓋被擰得“哢哢”響：“客戶那邊催得緊，說是要趕東南亞的機械展會。咱們的數控車還停著，老設備產能不夠，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用孫師傅的淬火齒輪，配合數控車精加工，明天必須出三個合格樣品。”
    “廠長，時間太緊了。”林曉燕把工藝流程圖攤在桌上，“雙火淬火光冷卻就得十二小時，加上數控加工，最少要三十個小時。”她剛說完，蘇明突然站起來：“能行！我可以優化加工路徑，把粗車、精車兩道工序合並，再用數控係統預設淬火參數，能省出十個小時！”
    孫老鐵皺著眉：“你小子別胡來，數控能省時間，但火色不能省。鋼坯的脾氣，電腦算不出來。”
    “我不是胡來。”蘇明把筆記本遞過去，“我昨晚把您說的火色對應的溫度，編成了數控監控程序，淬火爐的溫度傳感器能實時傳數據，我盯著屏幕，您盯著火色，咱們雙保險。”周鐵軍接過筆記本，看見上麵除了參數，還畫著孫老鐵握鉗的姿勢，旁邊標著“握鉗角度30°——防鋼坯變形”，忍不住點頭：“這法子可行，新老結合，試試。”
    散會時，新廠長拉住周鐵軍：“老周，這次全靠你們了。張廠長的教訓在前，咱們不能再出岔子，否則紅星廠真要保不住了。”他從抽屜裏拿出個信封，“這是我私人湊的加班費，給兄弟們買點吃的。”周鐵軍沒接：“廠子保住比啥都強，錢您留著給車間添點新工具。”
    車間裏瞬間變成了戰場。孫老鐵帶著兩個徒弟守著淬火爐，每塊鋼坯進爐前都要用卡尺量三遍；蘇明坐在數控車操作台前，手指在鍵盤上敲得飛快，屏幕上的加工路徑圖不斷優化；林曉燕來回穿梭在淬火區和加工區，手裏的舊算盤用來核對零件尺寸，算得比計算器還快；周鐵軍則盯著倉庫，防止再有人搞破壞——李梅說，昨晚看見個穿黑夾克的人在倉庫附近晃悠，和擄走她的人打扮相似。
    中午飯是王桂蘭送來的，她提著兩大桶餃子，往操作台上一放：“曉燕她媽讓我捎的，韭菜雞蛋餡，提神。”她看見蘇明蹲在爐邊啃饅頭，把個熱餃子塞到他手裏：“小夥子別熬壞了，老周說你是個好苗子，以後紅星廠還要靠你們。”蘇明咬著餃子，眼淚差點掉下來——這是他來紅星廠後，第一次覺得自己不是“外人”。
    傍晚六點，第一塊淬火後的齒輪坯出爐了。蘇明用紅外測溫儀一測，858℃，剛好卡在標準線裏。他拿著齒輪坯往數控車走，孫老鐵在後麵喊：“別急著加工，先放涼半小時，熱脹冷縮會影響精度！”蘇明趕緊停住，掏出筆記本記下：“淬火後自然冷卻≥30分鍾，忌用水冷加速。”
    就在這時，淬火爐突然“砰”地一聲悶響，火苗瞬間小了下去。孫老鐵衝過去一看，爐門的控溫閥被人動了手腳，閥芯卡在了低溫區。“狗日的！”他氣得一拳砸在爐壁上，“是黃誌強的人幹的！”周鐵軍立刻讓林曉燕檢查監控，發現一個穿黑夾克的人影從車間後窗溜了出去，手裏還拿著個扳手——正是用來擰控溫閥的。
    “別慌！”周鐵軍從工具箱裏翻出個舊控溫閥，“這是馬德山當年備用的，咱們換上。”他和孫老鐵合力拆舊閥，手指被燙起了泡也沒吭聲。蘇明突然說：“我有辦法補溫度！”他打開數控程序，調整加熱曲線，“用分段加熱，先把爐溫升到800℃保溫5分鍾，再升到860℃，能把剛才的溫度差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