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購談判，在一種極其詭異的氣氛中，陷入了僵局。
    深瀾資本方麵，基於沈清瀾團隊那份堪稱“解剖級”的盡調報告，將辰耀科技的估值壓到了一個讓周辰無法呼吸的數字。這不僅僅是被砍價，更像是一種羞辱，仿佛在說辰耀連這點殘值都不配擁有。
    談判桌上，深瀾資本的代表麵無表情，語氣公事公辦，每一次報價都像一記重錘，砸在周辰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經上。他試圖爭辯，試圖強調“星辰係統”的未來潛力，試圖用過往的業績畫餅，但對方隻是冷冷地拋出盡調報告中的具體數據和風險點，就將他的所有說辭擊得粉碎。
    “周總，商業談判基於的是事實和數據，而非願景和故事。”深瀾方的首席談判代表，一位姓王的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鏡，“根據現有證據，我們對辰耀的持續經營能力表示嚴重懷疑。這個報價，已經充分考慮了”星辰係統”的品牌殘值。”
    “品牌殘值？”周辰幾乎要拍案而起，他感覺自己的心血被狠狠踐踏，“”星辰係統”是我們最核心的資產！是辰耀的靈魂！它代表著未來！”
    “靈魂如果無法承載沉重的肉身，最終隻會一同毀滅。”王代表的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會議不歡而散。周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像一頭困獸般來回踱步，憤怒、焦慮、還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無力感，幾乎要將他吞噬。他看著窗外曾經象征著成功與希望的風景，此刻卻隻覺得刺眼。難道他辛苦打拚的一切，真的要就此終結？
    就在這時，他的助理內線電話響起，聲音有些遲疑：“周總，沈顧問……想和您單獨談談，在小會議室。”
    周辰的心猛地一跳。沈清瀾？她在這個時候找他單獨談？是想看他的笑話，還是……他心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最終，一絲微弱的、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期待，促使他整理了一下淩亂的領帶，走向那間小型會議室。
    沈清瀾已經在那裏等著了。她沒有坐在主位，而是選擇了靠窗的沙發，麵前放著兩杯清茶，氤氳著淡淡的熱氣。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她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讓她冷冽的線條似乎柔和了些許。但這柔和，更像是一種精心設計的錯覺。
    “周總，請坐。”沈清瀾抬了抬手，語氣比在正式談判桌上要“溫和”許多。
    周辰依言坐下，心中戒備，卻又忍不住生出一絲希冀。“沈顧問，有什麼事？”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沈清瀾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輕輕推了一杯茶到他麵前，然後才緩緩開口，語氣帶著一種仿佛置身事外的分析感：“目前的僵局，對我們雙方都沒有好處。深瀾資本看重的是辰耀的上市殼資源和完善的渠道，但對於持續投入巨資維護和發展一個技術前景不明、且需要不斷輸血的核心係統，意願很低。這一點，我相信你也能感受到。”
    周辰沉默著，無法反駁。這正是他最擔心的地方。
    “其實，跳出當前的死循環，或許有另一條路。”沈清瀾端起自己那杯茶，輕輕吹了吹熱氣，目光落在茶杯嫋嫋的蒸汽上，似乎在組織語言，“一個能讓辰耀活下去，甚至……讓你有機會保住一部分心血的路。”
    周辰的心提了起來，身體不自覺地前傾：“什麼路？”
    “斷尾求生。”沈清瀾放下茶杯，目光終於直視周辰，眼神清澈而“坦誠”，“將”星辰係統”從辰耀的主體中徹底剝離出來，單獨尋找買家。”
    “什麼？！”周辰幾乎是脫口而出，臉色驟變，“賣掉”星辰係統”？不可能！那等於挖了辰耀的心！絕對不行！”那是他的命根子，是他所有榮耀和未來的寄托！
    “周總，你先別激動。”沈清瀾的語氣依舊平穩，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冷靜，“請你冷靜地想一想。現在的”星辰係統”對於辰耀而言，是什麼？它是一個需要不斷投入巨資研發和維護的”吞金獸”，它拖累了整個公司的現金流，限製了其他業務的發展，甚至成為了這次並購最大的絆腳石。”
    她的話語像冰冷的解剖刀，精準地剖析著殘酷的現實：“深瀾資本不願意為它出價，其他潛在買家也對其高昂的成本望而卻步。它就像一個華麗的裝飾，掛在一艘即將沉沒的破船上，除了增加重量，還有什麼意義？”
    周辰張了張嘴，想反駁，卻發現喉嚨幹澀，發不出聲音。他知道，沈清瀾說的……是事實。隻是他一直不願麵對。
    “但是，”沈清瀾話鋒一轉，聲音裏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如果把它剝離出去，情況就完全不同了。”星辰係統”本身的技術價值和市場潛力是客觀存在的。如果獨立運營，擺脫了辰耀這個沉重的包袱，它對於某些專注於技術收購或者戰略布局的投資方而言，會是一個非常有吸引力的標的。我可以利用我的渠道，幫你尋找這樣的”第三方”買家，爭取一個……遠高於它現在拖累辰耀整體估值的價格。”
    她看著周辰眼中劇烈掙紮的神色，繼續加碼，語氣更加“懇切”：“用賣掉”星辰係統”換來的現金，你可以立刻償還最緊迫的債務，支付運營成本，大幅改善辰耀的財務狀況。這樣一來，剩下的、”幹淨”了許多的辰耀主體，對於深瀾資本的吸引力會大大增加，並購成功的概率也會急劇上升。你不僅能保住公司的殼子、大部分員工和現有業務，還能獲得一筆寶貴的現金，用於未來的發展。這，難道不比抱著”星辰係統”一起沉船，要明智得多嗎？”
    她描繪的藍圖，像海市蜃樓般出現在周辰眼前。一個卸下重擔、輕裝上陣的辰耀，一筆救命的現金，一個保留火種、東山再起的機會……這似乎，確實是目前絕境中唯一可行的，甚至可以說是“最優”的選擇。
    “可是……”星辰係統”……那是我們的根基……”周辰的聲音艱澀，充滿了不舍與痛苦。
    “根基如果已經腐爛，隻會讓整棵大樹倒塌。”沈清瀾的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種奇異的蠱惑力，“舍棄一部分，是為了保住更多。是選擇抱著所謂的”根基”一起毀滅，還是果斷”斷尾”，換取整個機體的生機？周總，你是聰明人，這個選擇題，並不難做。”
    會議室裏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隻有空調運轉的微弱聲音，和周辰粗重而矛盾的呼吸聲。
    他看著沈清瀾那雙看似“真誠”為他分析利弊的眼睛，內心在天人交戰。理智告訴他，這是唯一可行的出路；情感上，他卻如同要親手割掉自己身上的一塊肉。
    最終，在巨大的現實壓力、對破產的恐懼以及沈清瀾精心編織的“希望”麵前，周辰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頹然癱坐在沙發上，雙手捂住臉，發出一聲如同嗚咽般的歎息。
    “……好。”一個字，仿佛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帶著無盡的疲憊和屈辱，“就……按你說的辦吧。”
    沈清瀾看著他這副痛苦掙紮後終於屈服的模樣，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極快、極冷的譏誚與滿意。魚兒，終於徹底咬鉤了。
    她拿起內線電話，聲音恢複了平時的清冷專業：“請把關於剝離”星辰係統”業務的董事會決議文件送進來。”
    幾分鍾後，周辰在那份象征著親手葬送自己“心髒”的文件上，再一次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筆跡歪斜，失去了所有力氣。
    當他放下筆的那一刻，仿佛聽到了自己帝國基石碎裂的聲音。而他不知道的是，這僅僅是他墜入深淵的開始。那個即將“慷慨”收購他心髒的“第三方”，正握著鋒利的刀，在暗處等待著享用這場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