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這幅畫像可是老朽花重金購得”
    秦掌櫃捋了捋胡須，看樣子便是有些得意的。世人皆知，洛太傅的畫像千金難求。
    在大興朝，民間不得私繪朝廷官員畫像，而這位太傅本人又素來不愛描圖繪影，除了受封時的一張朝服圖懸於淩霄閣外，便隻有這上元花燈節的白衣背影流傳了下來。
    畫上璀璨的燈火蔓延至天際，猶如九天銀河傾瀉而下，滿目光華。而畫中人，身披雪白鬥篷，鬥篷上繡著的雲紋隱綽可見，長發用一根月牙色的發帶隨意地係著，手中提著一盞蓮花燈，似乎是正有人呼喚，堪堪地正要回頭。
    雖然沒有看到正臉，但僅僅是一點露出的下頷線弧度，也能看出此人的容顏實屬上佳。
    “不染俗塵，清貴無雙”
    柳詞正望著畫像出神，耳畔突然響起一聲輕歎，他循聲望去，正看到一張明豔非凡的側顏，身著一身三省書院的青衣校服，卻半點沒有掩蓋容顏的明麗。
    “柳先生”來人正是柳詞的學生，文融。
    文融跟柳詞打過招呼後，又小心翼翼將懷中抱著的一摞畫冊遞給一旁的秦掌櫃，“秦掌櫃，這是上個月畫冊”
    秦掌櫃笑嗬嗬地接過畫冊，甚至沒有仔細清點，就將畫冊放到一旁，從腰間掏出荷包，掏出三錢銀子，遞了過去，“有勞文公子，這是上個月您的畫錢。”
    文融看著秦掌櫃遞來的銀錢，並未接過來，反而微微有些蹙眉。
    “秦掌櫃，這畫錢不對，上月我並未完成10本畫冊，二錢銀子即可。”
    柳詞見文融的青衣已經洗的發白，背後的書箱連箱蓋都不翼而飛，看得出，文融的生活的確非常拮據，然而即使如此，他依舊挺直腰杆，堅持不多收秦掌櫃一分銀錢，倒是有幾分傲氣。
    秦掌櫃本是想文融求學不易，便多幫襯著些許，但文融再三推拒，秦掌櫃便也不好強人所難，收回了多給的一錢銀子。
    文融這才緩和了臉色，拜別柳詞和秦掌櫃，轉身離去。
    看著他孤傲的背影，秦掌櫃忍不住搖了搖頭。
    “這是個好孩子，可惜太軸。一心想要成為洛子舒一般的出塵人物，隻是。。。。。。哎”
    秦掌櫃的未盡之言皆化為一聲歎息，柳詞卻隱約能猜到他想說什麼。
    那位洛太傅就算風姿綽約、龍章鳳姿又如何，最終不也隻是落得一個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場。
    現實就是就算你不想沾染凡塵，在這俗世，想要把你拉下泥淖共沉淪的人也不在少數。再者說，世上又能有幾個洛子舒？
    不過柳詞倒是有幾分佩服文融的文人風骨，不卑不亢有點意思。
    柳詞正在思索著如何能夠在書院中不動聲色的幫襯文融，博古軒外就傳來一陣喧嘩聲，還隱隱聽到一聲聲嗤笑。
    爭執聲越來越大，柳詞直覺也許這跟剛剛離去的文融有關，便將硯台收好，匆匆出去查看。
    果不其然，一出門柳詞便看到，還未走遠的文融被四五個年輕男子圍在中央，擋住了去路。書箱被掀翻在地。為首的那人約莫二十來歲，穿著一身墨綠色錦服，目光淫邪，舉止輕佻，探出手想要觸摸文融的側臉，卻被文融躲過了。
    “文融，你可別給臉不要臉，真以為自己背著個破書簍子就能當舉人了？我呸！”那人顯然被文融的這一舉動惹怒，抬腳便狠狠地踩在了文融的書箱上，原本就風雨飄搖的書箱，這一下算是徹底報廢了。
    “不要。“始終保持冷靜的文融，看到書箱被踩的七零八落，書籍散落一地後，情緒終於失控，他猛地推開身邊圍著他的小廝，想要撲上前，但是很快又被拽了回去，直接按倒在地。
    “賈平，你放開我。“文融掙紮著仰起頭，看向賈平的眼神淬上了恨意。
    而此刻越來越多的人陸續圍了過來。雖然都在對賈平指指點點，卻始終不見有人上前幫文融解困。圍觀者都恰到好處地保持著安全距離，看著這一場鬧劇。
    賈平見狀冷冷地一笑，蹲下身子，撿起一本《論語》，撣了撣上麵的灰塵，又居高臨下地按著文融。十分不屑地說道，“文公子，裝什麼清高呢，你骨子裏是個什麼貨色我可比誰都清楚，就算啊，這掉在地上沾了土的書，都比你幹淨。“
    說罷，賈平就想直接在文融麵前撕爛了他的寶貝書，看他還給自己甩臉子。
    隻是，就在他剛想撕書的時候，一隻修長的手卻突然覆了上來，阻止了自己。
    來人，正是剛剛從博古軒走出來的柳詞。
    “賈大少爺，怎麼這麼大火氣，可是在下的學生衝撞了少爺？“
    柳詞麵上不動聲色，手指卻微微用力，按住了賈平的後溪穴，賈平一個無力，《論語》鬆落，柳詞順理成章地接了過來。
    賈平的父親是雲州有名的富賈，姑父更是雲州知州，放眼整個雲州，還真沒有什麼人敢得罪他，自小囂張跋扈慣了，今兒想教訓一個窮書生，居然還有人攪局，賈平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
    “你又是什麼東西？敢攔著小爺我？“賈平第一次在眾人麵前被撂了臉麵，現在整張臉可以說是五彩斑斕的。
    然而柳詞卻依舊是不卑不亢，似乎一點都沒有把對方的憤怒放在眼裏，甚至嘴角疏離的微笑都沒有減少半分。
    “賈少爺，在下柳詞，是文融的先生，若是文融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在下替他向您致歉，望少爺海涵，不與他一介書生置氣。“
    柳詞的出現本就讓賈平十分不爽，再看他這麼風輕雲淡地幫文融說話，明麵上說著道歉，但是這麼多人圍觀，誰不知道，這純純地就是賈平他自己找事兒。這讓賈平原來青一陣紫一陣的臉色徹底黑了。
    賈平朝著旁邊的小廝使了眼色，那小廝立即了然，上前就要按住看上去弱不禁風的柳詞，卻沒想到柳詞看似不經意的一閃就這麼躲過了他的雙手。
    那小廝一臉震驚地看著自己的手，似乎無法理解柳詞是怎麼躲閃的，而那一邊，本來按住文融的兩個小廝也撲了過來，卻同樣，隻看到柳詞腳步微動，又閃了過去。
    在他們震驚的時候，柳詞已經走到了文融麵前，伸出手拉起文融，看著對方眼中的閃躲，他也並沒有多說什麼，隻是拍了拍他的肩。
    文融淩亂的頭發散落在肩頭，原本俏麗的容顏更是多了幾分破碎的美感，這讓不少圍觀的人都看直了眼。
    柳詞卻不動聲色地擋在了他麵前，為他擋住了來自各方不懷好意的眼神。然後又對著賈平做了一揖。
    “賈少爺，既然您已經訓斥過文融，那在下今日就先帶他回書院，多加訓導。日後定再帶他登門道歉“
    說完，柳詞也不看對麵黑透的臉色，領著文融便想離開。
    然而，怒火中燒的賈平怎麼可能讓他們輕易離開呢？
    “誰讓你們走了，把他們給小爺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