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迎新生，九天被指定去派發學生手冊。
    往年，這玩意兒無人問津。
    但學生會主席慧眼獨具、力排眾議，讓九天不用走動，全程在報到處坐如鍾站如鬆，保持微笑即可。
    女人，總是了解女人。
    才半天，兩箱手冊就發空了，九天趁著休息的時間將沾染香氣的外套脫下，擱在椅背上。
    旁邊的同學湊過來，打趣道：“加了多少學妹？”
    “我說沒帶手機。”九天從課桌抽屜裏把手機拿出來，發了個問候給直徑兩公裏外的陟司。
    同學托腮感慨：“我要是有你這張臉，也不會單身至今。”
    九天拍了拍笑僵的臉。
    陟司的回複很快，連著兩個問題——
    —吃飯了嗎？
    —要不要給你打包送過去？
    學校有9個食堂，餓是餓不死的。
    九天看了眼擺在桌角的盒飯，打字：送吧，我想吃282號家的學生套餐。
    282號是一家餐廳的名字，門牌也正好是282，他們家的學生套餐深受廣大學子的喜愛。
    同學不明所以吃了兩份盒飯，見九天一直在玩手機，好奇地問：“你點外賣了？”
    九天難掩笑容：“有人送。”
    “喲喲喲。”同學用手肘碰他：“暑假有情況了哇，是不是咱們學校的？”
    “不是。”九天說：“他上班。”
    “啊？那是出社會早還是年紀大？”
    “是比我們大一點。”
    “……”同學看著九天，痛心疾首道：“外麵水很深，你要把持住啊。”
    九天沒細聽，打完字才放下手機：“嗯？”
    同學三兩口扒拉完盒飯，煞有介事地問：“是富婆嗎？是的話你看兄弟我還有機會嗎？”
    九天知道他在開玩笑，搖了搖頭：“不是。”
    同學笑哈哈道：“大幾歲沒什麼，就是一會兒見到，我是喊姐還是叫弟妹啊？”
    九天看了眼時間，“你叫他謝哥吧。”
    同學愣了下：“啊？”
    陟司帶著包裝精致的學生套餐，步入了喧鬧的菁菁校園。
    報到處有好幾個，不過九天的氣息很好感應，陟司遠遠看見他和同學在談笑風生。
    “我的飯來了。”九天招招手：“阿陟！”
    同學眼睜睜看著陟司走來，然後九天繞了出去，以從未展現過的活潑笑容，從他手裏拿過了飯：“謝謝。”
    他當場就大為震驚、驚為天人、人仰馬翻……
    九天把摔下板凳的同學扶起來：“沒事吧？”
    “我沒事。”同學揉著**齜牙咧嘴：“別說，就衝你倆這顏值，我一點都不奇怪。”
    九天莞爾一笑。
    “現在是休息時間，這邊有我呢，你去吃飯吧。”同學揮手趕人：“沒一個小時別回來。”
    九天欣然：“謝啦。”
    現在銀杏還沒黃，仍是綠油油一片。
    九天坐在樹下，掰開一次性筷子。
    陟司習慣盯著他看，目不轉睛。
    九天吃得兩腮鼓鼓，在臉皮被目光灼燙之前，夾了一個蛋卷送到陟司嘴邊：“你也吃。”
    陟司張嘴吃了。
    一人一口，吃得幹幹淨淨。
    “下午三點之後我就忙完了。”九天道：“可以過去。”
    “嗯。”陟司問：“想吃什麼下午茶？”
    “你養豬呢。”九天心知肚明，陟司嘴笨找不到什麼話題，總是一開口就問候吃喝。
    陟司正要回話，而後感應到什麼，目光穿過匆忙不息的人流，落在一個閑庭信步的身影上，不悅地眯了眯眼。
    九天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那人已經迎麵走來了。
    誰能想到堂堂地界之主、威震三族的魔君，會穿著他們學校的校服，站姿乖巧地對九天說：“現在，應該喊你學長了。”
    “……”
    九天上下打量他：“您是哪裏想不開？”
    “我本就在人間有個身份。”魔君道：“我的休假也正好夠我念個大學。”
    九天明白了：“所以您還特地去了解了一下我念的是哪所大學。”
    不然不會那麼巧的。
    魔君爽快承認，溫聲細語道：“是，我對你很感興趣。”
    陟司恨不得立馬幫九天辦個退學或者轉學。
    在人間的魔君是何其的人畜無害，笑容看著比淩恒還純良。
    可是如果有人看進他眼底，就會發現，他眼中似是沉著一片幽深的海，與之凝視過久，便會被恐懼和死寂吞沒。
    九天消化了魔君成為他學弟的事實，笑容滿麵地詢問：“怎麼稱呼？”
    “黎途。”
    魔君在人間以“黎途”之名存活了19年，這個時間也正好是他的假期總和。
    陟司非常較真地讓他出示了所有手續證明。
    很遺憾，都是走的正規流程，沒有半點紕漏。
    黎途看向九天：“你的父母平安健康，想見見他們嗎？”
    九天回答：“放了寒假我會帶淩恒去看望。”
    黎途頷首：“好的。”
    陟司警惕道：“記得管好你的手下。”
    黎途不是一個人來的，他還有下屬在人間為他差遣。
    “自然。”黎途頭點得那叫一個乖巧利落。
    既然陟司不喜歡黎途，九天便把這一界之主領去安置，讓陟司先回去。
    黎途學的國畫，說是個人愛好。
    行李都由扮演家人的下屬搬完了，他方才是特地來跟九天打個招呼。
    黎途的室友隻有一人，酷愛運動，桌底下都是健身器材，這會兒打球去了。
    為了讓九天放心，黎途保證道：“我會與他好好相處的。”
    看得出來黎途很愛人間，不然也不會把休假都用在這兒。
    九天相信他作為“黎途”時，是和善馴良的。
    “祝你假期愉快。”
    他祝願完便帶上門離開了。
    下午九天背著滑板離開校園，直奔公司。
    陟司備了一盤點心。
    洛琴昌和席非毅出外勤，隻有明檀橫躺在休閑區的沙發上玩手機。
    湯淺見九天來了，托他做一杯咖啡，還要有拉花，因為她和唐皊鹿都沒研究出來怎麼使用。
    九天的手藝一看就是練過的，不僅咖啡好喝，還能做出各種小動物的花樣。
    唐皊鹿問起，九天才告訴她們：“以前在咖啡館做過兼職。”
    湯淺不明白：“兼職？你以前缺錢嗎？”
    “隻是想體驗一下。”九天沒有說實話，他家境並不貧寒，但因為那個時候有一筆不菲的捐助，導致好些日子吃不起飯。
    明檀不喜歡咖啡，見九天沒給自己準備，就翻進吧台裏鼓搗調酒器，故意弄出叮叮當當的響動。
    九天清洗完器具，轉身問他：“想喝什麼？”
    明檀就把手裏的雪克壺拋過去：“這個能做什麼？”
    “飲料或者酒。”九天說：“不過上班時間不能喝酒，我給你調一杯檸檬鮮奶凍吧。”
    小冰箱裏正好有檸檬和鮮奶。
    看著九天忙碌的樣子，湯淺嘖嘖道：“突然覺得謝哥不配了。”
    陟司就在她身後：“是麼。”
    “是我不配！”湯淺立馬一飲而盡，把空杯拿去洗了。
    九天抽空看了眼陟司：“一會兒給你煮茶。”
    陟司不舍得他再操勞：“不用。”
    九天輕描淡寫道：“也沒什麼事。”
    話音剛落，任務播報接踵而至，簡潔明了要求E組支援，捕獲妖族逃犯——魑蛾。
    洛琴昌即刻在小群裏發牢騷：“A組的人都死光了嗎？一隻撲棱蛾子都逮不住！”
    明檀看了眼定位，把鮮奶凍喝完才慢慢悠悠往外走。
    九天洗幹淨手，背起滑板：“我也去吧。”
    ……
    日頭偏西，魑蛾在巷子裏等著夜幕降臨。
    他剛吃了人，嘴邊殘餘一抹殷紅，皮膚上妖冶的紋路若隱若現。
    手臂上的傷口泛著腥臭，不斷淌出烏黑的液體。
    已經和血什麼的關係了，都是他被毒素腐蝕的組織。
    那隻玄蜂……
    魑蛾怒從中來，咬牙斬斷了手臂。
    此處不宜久留，魑蛾扶著牆跌跌撞撞前行。
    巷子外傳來嘈雜人聲，這個時間，正值附近的中學放學，幾個女孩兒結伴同行。
    鮮活的血液，是最好的補藥。
    魑蛾聽到滑輪與地麵摩擦音由遠而近。
    有個年輕的男生言語溫和地提醒那些女孩兒快點離開。
    腳步聲遠去，街道寂靜得針落可聞。
    靜謐到壓抑的氣氛迫使魑蛾走出了不見天日的暗巷。
    九天站在街角餘暉中，低頭刷著手機，似是沒有注意到魑蛾的出現。
    他靈力豐沛，引得魑蛾口齒生津，不作他想衝了過去。
    九天掄起立在身側的滑板，單手橫甩，砸在了魑蛾臉上，顱骨在那一瞬發出脆響。
    長街妖氣衝天，早已布下的天羅地網在此刻收束。
    “抓住他！”
    隨著一聲令下，埋伏多時的眾人一擁而上。
    魑蛾現出原形，雙翅大張，振出漫天鱗粉，密度之大迷得人睜不開眼。
    陟司的外套落在了九天頭頂。
    他悶在裏頭提醒：“讓火係的妖精靈怪退……”
    “我受不了了！”
    一簇火苗噴了出去。
    轟——
    長街炸出絢爛花火。
    火勢很快控製住，這條街早就上了結界保險，兩邊的建築完好無損。
    九天被陟司圈在懷裏，隻有發絲落了些灰。
    焦黑的塵土中春筍拔尖似的冒出一顆顆頭顱，臉色宛若挖煤歸來。
    魑蛾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猝不及防被炸得翅膀東缺稀少，支離破碎。
    洛琴昌爆了句粗，爬起來不停呸著嘴裏的糊味兒。
    席非毅吐著舌頭，趴在地上咳嗽：“那粉嗆進我肺裏了！”
    明檀抖落一身灰，走到一旁去舔爪子。
    A組組長抹了把臉上的灰，將那個玩火自焚的組員拎出來訓話：“誰讓你點火的？！”
    “我不是故意的。”
    這是臨時撥過來的D組成員，實戰經驗並不充足。
    隻是在街道上引發爆炸必不能輕饒，A組組長下令將人扣押，帶回去處置。
    九天和陟司在人群外，有條不紊地整理儀容。
    “謝哥！九天。”洛琴昌走過去：“得虧你們離遠了，看看我們。”
    九天從兜裏翻出一袋紙巾：“回去再好好清洗一下。”
    洛琴昌拿了一張擦了臉，剩下的丟給了席非毅：“真是錢多事也多，分分鍾把命搭上。”
    席非毅擦完臉和手，聞著衣服上的糊味兒說：“琴哥，我想回去洗澡。”
    “這就走。”洛琴昌揉了把他滿是黑灰的頭發。
    魑蛾是沒辦法完整地回去了。
    晚上陟司帶他們去泡澡，明檀不喜歡，拒了。
    而洛琴昌則恨不得讓師傅給他搓下一層皮。
    席非毅等搓澡的師傅走了，就把尾巴伸出來攪水玩。
    九天泡得皮疼，上岸躺在按摩椅上喝牛奶。
    陟司伸手他額頭上貼了下：“頭暈？”
    “還好。”九天看陟司一身冷白皮，在他腹肌上戳了一下：“要搓背嗎？我技術很好的。”
    “……”
    他刻意將語調講得曖昧，陟司的皮膚肉眼可見地紅了起來。
    洛琴昌趴在池邊看熱鬧，還吹了個響亮的流氓哨。
    九天笑著出去了，給陟司一點空間時間散散熱。
    這邊是會員製，所以九天在走廊上看到A組的人也沒覺著意外。
    畢竟逮捕魑蛾的獎金十分豐厚。
    A組組長和九天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馮宣放慢腳步，與九天四目相對地杵著。
    九天整理了一下浴袍，問他：“有事嗎？”
    “是你提供了魑蛾的方位。”馮宣上步在他耳邊低語：“你的感知能力，不是人類該有的。”
    魑蛾的鱗粉用於躲避天敵自保，可以妨礙搜尋與追蹤。
    九天一介凡人能做到精準定位，加上之前請應龍控水，顯然非池中之物。
    “你是在替A組挖牆角麼？”九天偏頭看他：“但我們應該沒什麼交情。”
    滑板騎臉這種初次見麵還是不要再提的好。
    “……”
    馮宣磨了磨牙：“別太囂張。”
    九天清了清嗓子，平靜道：“你最好離我遠一些。”
    馮宣得寸進尺，一手撐過去，咧嘴獰笑貼近九天：“怕了？”
    九天的目光越過馮宣的肩，看著一臉陰沉的陟司，歎氣：“阿陟，下手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