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車上歡聲笑語，坐在後排的E組全員卻像是開了禁音，神情各異。
    唐皊鹿和湯淺頭抵頭補覺，淩恒從入座開始就在吃零食，生生把做義工變成一場秋遊。
    席非毅戴著耳機，似乎很煩前麵人類的喧鬧。
    一直在辦事處工作，很久沒有近距離接觸密集的人群，大巴車的空間有限，驟然直麵人聲鼎沸，連洛琴昌都有點吃不消。
    明檀扭頭看窗外風景，指甲時不時變成利爪撓著自己的胳膊，看上去已是極力克製了。
    九天挨著陟司閉目養神，顯得與世無爭。
    這一行人的顏值過於靚麗，引人注目。
    九天甚至聽到了“明星”、“擺拍”這樣的字眼。
    下車人手一件誌願者背心、背簍、鐵鉗。
    進山之後席非毅才活過來，深吸一口氣道：“終於清靜了。”
    湯淺掏了掏耳朵：“人多嘴雜原來是這種感覺。”
    九天見陟司一直盯著他的背簍看，會心一笑：“你難道被裝進去過嗎？”
    然而陟司死也不會承認的。
    淩恒調整了一下鴨舌帽，沿著山道一路撿上去。
    山林是他們的主場，唐皊鹿和湯淺健步如飛，再陡的山坡在她們腳下都如履平地。
    明檀兩步蹬上了高聳的喬木，一臉嫌棄地把掛在上麵的塑料袋拿了下來。
    淩恒夾起一枚煙頭，罵道：“天幹物燥的，還敢在山裏抽煙，太不像話了！”
    聽到煙，洛琴昌砸吧了一下嘴。
    席非毅甚至在灌木叢裏夾出了一件女士內衣：“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
    “……”
    洛琴昌看不下去，嗬斥道：“快扔了！”
    席非毅不以為然，把它丟進了背簍。
    淩恒一開始還能跟得上，但沒一會兒就氣喘籲籲，退到了九天身邊。
    九天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他：“你慢點，這又不是比賽。”
    淩恒幹掉半瓶，擦了擦汗：“保護環境人人有責嘛。”
    九天拍了下淩恒的鴨舌帽：“前頭路不好走，別去逞能。”
    最前方，湯淺夾住了一個包裝袋，響聲驚動了一隻野兔，逃得飛快。
    席非毅眼都直了，腳步聲風追了上去。
    明檀緊隨其後：“它是我的！”
    “……”洛琴昌叉腰歎氣：“昨晚上是沒吃飽嗎？”
    消息傳到末端，淩恒激動道：“兔子？！”
    “兩個小屁孩。”湯淺將包裝袋丟進背簍：“就知道吃肉。”
    “不能吃野生動物。”唐皊鹿著急地說：“走，我們去攔著。”
    湯淺便隨她一道往前去了。
    “我也去！”淩恒哼哧哼哧跟上。
    洛琴昌頭疼道：“年輕人啊。”忒鬧騰。
    他回頭望去，九天正彎著腰撿一些混在土裏的紙巾，陟司則挽起袖子清理纏在樹幹上的氣球線。
    幹正事的人總是沉得住氣的。
    “我去看看他們。”洛琴昌深知自己多餘，迅速閃人。
    陟司見九天的背簍越來越沉，幫他取了下來，拿在手裏。
    “真不累。”九天含笑道：“我沒那麼嬌氣。”
    陟司固執地不還給他，九天也就隨他去了。
    他們一邊走一邊撿，路過竹林，九天看到毛竹上被刻滿了名字，還畫了大大小小的愛心，不由得長歎一聲。
    陟司對這些名字冷眼相待：“隨便將名字寫在陌生的地方，這些凡人是真的不怕死。”
    人名上能作的文章太多了，道理就如在白紙上簽名一樣。
    三界中，憑一個名字就能治人死地的方法數不勝數。
    九天身旁的古樹樹幹上也有一行大字——願得一人心。
    不過這個是用油彩筆寫的，九天用小刮刀蹭了兩下就去除了。
    陟司忽地問：“下一句是什麼？”
    “白首……”九天回身笑答：“不相離。”
    山風驟起，落葉繽紛。
    陟司緩緩身手向他臉側伸手，撚住了落在他肩頭的枯葉。
    九天見狀鬆了口氣：“還以為你要親我呢。”
    陟司揚起嘴角，將人圈在雙臂間，低頭錯開些許角度，仔細瞧著九天，把他看得臉色緋紅才不無遺憾道：“下次吧。”
    下次？
    下次你想幹什麼？
    九天把人推開：“去，撿垃圾去。”
    陟司滿麵春風地去撿垃圾了。
    九天邁了幾個大步將陟司甩在身後。
    半山腰上行人罕至，隻遇到幾個巡山的工作人員。
    鳥雀成群結隊掠過上空，九天仰望之際看到了山壁上一株蒼翠欲滴的草。
    它在這個季節生長得過於醒目。
    九天助跑之後，飛簷走壁般踩著近乎垂直的山石，縱身一躍夠到了那株草，連根拔了下來。
    這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如果沒有青苔作祟，就是完美的。
    不出意外，還是被陟司接住了。
    他抱著人怒從中來：“你在幹什麼？”
    九天揣著草，左顧而言他：“我好像扭到腳了。”
    陟司隻好把人放下，去檢查他的腳踝。
    “哥！”目睹全程的淩恒飛奔而來：“你沒事吧？”
    九天順手將草扔進了陟司身後的背簍裏。
    “他們跑太快了我跟不上。”淩恒滿頭大汗：“你跳起來抓什麼呢？”
    “一株草藥。”九天沒有過多解釋：“這裏風大，回去再說。”
    陟司給九天揉了揉：“疼嗎？”
    九天蹦躂一下：“已經好了。”
    ……
    天黑前滿山跑的幾個人都被找了回來。
    背簍裏滿滿當當的垃圾，不過明檀和席非毅嘴邊都沾著鳥類的羽毛。
    淩恒大驚：“你們吃啥了？”
    洛琴昌連忙道：“放心，他們沒來得及動嘴就被我們製止了。”
    “野兔沒逮著，看到野雞了。”湯淺笑得花枝亂顫：“翻山越嶺攆雞，那場麵，你們真該看看。”
    唐皊鹿道：“好歹是把活都幹完了。”
    他們跟在後頭撿了一路生活垃圾。
    大巴車把他們載回市區，下車之後原地解散，各回各家。
    九天給淩恒打了輛車，讓他和明檀回去好好休息。
    淩恒本來還瞌睡，現在立馬驚醒：“你要去哪？跟這個人走嗎？”
    他手一指，陟司作為他口中的“這個人”，眸光凜冽。
    九天點頭：“去他家坐坐。”
    淩恒如臨大敵：“做做？做什麼？不行！”
    “沒和你商量。”九天把他塞進出租車：“允許你晚飯點外賣。”
    明檀選擇坐到副駕駛，並堵住耳朵。
    “哥！”淩恒趴在車窗上叫聲淒厲。
    九天好整以暇地看向陟司，後者舔了舔下唇：“走吧。”
    二十年前的江景公寓早已易主。
    陟司現在住在別墅區，環境清幽，院子裏養了一池錦鯉。
    九天登門，沒著急參觀這富麗堂皇的家，而是找了個空花盆，挖土將懷裏的草藥種了下去。
    陟司看他興致勃勃，沒有打擾，接了水等著一會兒給他洗手。
    種完，九天把它放在陽光下，手掌浸入陟司端來的水盆裏：“我想你應該認得。”
    陟司沒那麼好學，但活得久，很多東西隨著歲月沉澱，化作肚子裏的墨水。
    “薲草。”陟司麵無表情道：“生長在昆侖山上。”味道像蔥來著。
    不過他不想讓九天知道自己吃過。
    薲草又名解憂草，吃它有忘記煩惱憂愁的作用，不過神獸食之效果甚微。
    九天洗幹淨手又去戳了下草葉：“是啊，所以昆侖山上的草，為什麼會在人間呢？”
    陟司懶得細想，一株草而已，昆侖山作為曾經天界與人間的連係，留下什麼都不足為奇。
    而這會兒九天終於有心思在他家轉悠了。
    冰箱裏空得能塞進一個大活人。
    “去買點菜吧。”九天說：“在山裏走了一天，餓死了。”
    兩個人出門采買。
    九天拿了幾盒熟菜，這樣一回去就能吃上。
    經過生活用品區的時候陟司腳步漸緩。
    九天推著車過去拿了牙刷毛巾。
    陟司問得小聲：“你要住下嗎？”
    九天將東西往推車裏丟：“我都讓淩恒自己點外賣了，不就等於告訴他晚飯不回去吃麼。”
    陟司心花怒放：“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九天莞爾：“不用，看我給你露兩手。”
    買單時陟司心情肉眼可近地好，收銀員小妹被他的笑容晃得臉都紅了。
    九天在旁等待，目光不知怎的瞥到架子上的套。
    “……”
    陟司提著兩大袋東西回過頭，發現九天在低頭刷手機，指尖恨不得在屏幕上摩擦生火。
    他心想：人類果然很喜歡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