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恒賴床不起，困得睜不開眼，打滾撒嬌賣萌求饒一條龍。
    九天看在他昨晚等到夜半的份上，沒有催他起來練習做飯，留了一碗皮蛋瘦肉粥。
    明檀晚起，卻見淩恒頭頂阿旼在廚房煎培根，香氣四溢。
    他嘲笑了一句：“你那頭雜毛當鳥窩還真合適。”接著不管淩恒什麼反應，抓了把肉幹塞進嘴裏上班去了。
    若是他稍加注意，就會發現燃氣灶的開關紋絲未動，而平底鍋下的火焰均勻豔麗。
    淩恒本質上是個乖小孩，天真善良的美好品德在他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未經雕琢的純粹使得他會毫無防備地敞開心扉，為妖族利用。
    D組白天作業會避著人類，有媒體來的時候，就裝成忙著清理火場的樣子，能躲則躲。
    淩恒打車繞了個大圈，燒成廢墟的拆遷區邊緣仍有建築留存。
    他從一個破了大洞的鐵網裏鑽過，踩著滿地焦土往裏走去。
    殘留的灰燼如黑色的羽毛四散飄揚。
    淩恒進入了一棟搖搖欲墜的民房，到後院的位置，那裏燒得空無，他在院中挖了半天，才摸到一塊沉重的石板。
    吃力搬開，石板下露出了與地齊平的井口，水質清澄。
    能在那麼猛烈的爆炸和焚燒中留存，顯然有異。
    淩恒向水麵伸手，頭頂上的阿旼發出呦呦鳴叫。
    人類的指尖在幽靜的井水上點出漣漪。
    肩膀驀地被扣住，淩恒反身一擊。
    手腕被抓住，淩恒怔怔望著眼前眉目肅然的九天，身體不受控製，蓄力橫踢。
    九天按下淩恒的膝蓋，上步一把抓住阿旼，然後把弟弟甩向院牆。
    狸妖姿態的明檀張嘴叼住淩恒的後頸，蹲在塌了半截的牆頭用後腿撓癢。
    “個小東西還真能作妖。”洛琴昌帶著人走出來：“晚一步你弟就沒命了吧。”
    九天揪著阿旼的皮，神色凝重：“你可知人類吸入冥池的水會魂飛魄散？”
    席非毅道：“我看它就是想占據你弟的身體。”
    阿旼卻迅速搖起了小小的腦袋。
    陟司翻譯：“它不知道冥池水對人有害。”
    淩恒被冷風吹得打了個寒顫，隨即清醒過來：“我……嗯？這是哪兒？誒，哥！啊！”
    明檀鬆口，任由淩恒摔個四腳朝天。
    九天冷著臉過去，情緒比起那次車禍更為惱火。
    “哥？”淩恒嚇得退後一步，身後是烏黑的牆，無處可逃。
    洛琴昌經驗豐富：“我的建議是打一頓。”
    “你差一點就死了。”九天把利害關係告訴他：“這口井連著地界冥池，冥池之水會使生靈魂魄消散。”
    淩恒張著嘴，也不知是嚇得還是聽懵了，過了半晌，他背身扶牆幹嘔，渾身發顫。
    明檀哼笑：“這就給嚇吐了？”
    九天把外套蓋他身上：“恐懼亦是求生的天賦，知道怕了，就不要再輕易將身心交付出去。”
    “哥。”淩恒兩眼發紅：“我想回家。”
    九天抱了抱他，“這邊還有點事，我讓明檀陪你回去。”
    明檀樂得翹班：“好啊。”
    淩恒離開危險區域，九天走近那池水，顯然他沒有那所謂的求生天賦。
    陟司擋得迅速。
    “我不碰就是了。”九天舉起雙手。
    陟司是可以抵禦冥池水的體質，他伸手下去感知了一下：“有東西。”
    洛琴昌在邊上做熱身運動：“下水的活交給我吧，地界冥池，好多年沒泡了。”
    阿旼激動得吱吱叫。
    “給我閉嘴。”席非毅煩它；“都是你惹的麻煩。”
    主要是席非毅不能下冥池，他和洛琴昌的等級差得實在太遠了。
    陟司將外套交給九天：“穿著。”
    九天看了下幽幽井水：“你也要下去？”
    “嗯。”
    “……”
    九天捏了捏阿旼的喙：“現在真想把你丟下去。”
    阿旼立馬僵得像隻死鳥。
    陟司莫名喜歡這樣的九天，會為他而遷怒，說些耍性子的話。
    “走了。”洛琴昌才不想被他們秀，以原身入水。
    陟司緊隨其後，九天趴在井邊張望，隻可惜冥池水深不見底，望不到頭。
    席非毅盤腿坐在對麵，單手托腮提醒：“你離這水遠點，要是沾上謝哥非得扒了我的皮。”
    ……
    流水潺潺的河灘，淩恒抱著膝蓋，把臉埋在腿間自我消沉。
    明檀撿石頭打水漂，並且發出無情嘲笑：“一個修為清零的妖族，換個人都不一定能成。”
    “嗚——”淩恒沮喪地捂住耳朵。
    “哭夠了就回去。”明檀陪他散心的耐心有限：“這裏光禿禿的，無聊死了。”
    淩恒伸出一根食指：“一箱雲腿肉。”
    明檀扔了石頭拍拍手：“我去把你的床鋪搬來這邊。”
    “不要。”淩恒抬起頭，兩眼通紅地問：“我是不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明檀嗤笑：“你就是一頭紮進冥池裏，也無非是人間多了一具屍體，關我屁事。”
    “……”
    淩恒傷心地把頭低下。
    明檀對著晴朗的天空眯了眯眼：“會有人為你難過吧。”
    淩恒反思一番：“我有家人牽掛，不該隨便將身體交給妖族控製。”
    明檀點頭：“還不算蠢。”
    “但我還是願意相信。”淩恒說：“妖族和人類也可以互相信任幫助的，我隻是想幫它。”
    明檀現在十分同意洛琴昌的話，覺得這小子就是欠打。
    “要是明檀你以後有需要我幫忙的，我也會義無反顧。”淩恒的笑容天真爛漫：“就像你幫我去救我哥一樣。”
    “我們那是交易。”明檀惱羞成怒，“我才不會信任人類呢，你們是比狐狸還狡猾奸詐的動物，唯利是圖，貪得無厭。”
    淩恒沒想到人類給了明檀這麼差的印象，他撓頭困惑：“我看著有那麼壞嗎？”
    “蠢貨。”明檀揪住他的衣領，冷漠拖走：“懶得陪你在這裏喝風扯淡。”
    ……
    洛琴昌在水中蜿蜒潛行，底下的空間比他想象得要大很多，足夠伸展原型。
    難不成真的是連到地界去了？
    那不能，冥池水漏到人間來後果不比天魔降世好哪裏去。
    陟司沒有現原身，和龐然大物的洛琴昌在同一畫麵中，身軀渺小得微不可見。
    洛琴昌繞著陟司轉了一圈：“謝哥，下麵溫度越來越低了。”
    冥池水冰冷刺骨，洛琴昌不能保證繼續下潛能不能抗住。
    陟司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洛琴昌馬上閉嘴，緩慢遊動。
    巨物沉重勻長的一呼一吸，隨著水流撫過他們的麵門。
    洛琴昌的探下頭去，一張血盆大口迎麵襲來，叼住他的脖子向下拖去。
    陟司擦著那巨獸頰邊的鱗片閃身，單一枚鱗片就有如門板……
    井下穿出咆哮，水麵動蕩。
    “琴哥！”席非毅趴在井口大喊。
    九天站起身，擰眉注視。
    “不行，我要下去！”席非毅著急忙慌脫了鞋襪。
    地麵高高隆起，九天眼見不好，拉住席非毅道：“快跑！”
    席非毅隻得現出原身馱著九天飛走。
    冥池水炸出了漫天水花。
    神獸形態的陟司叼著重傷的洛琴昌回到地麵，把他放下。
    “琴哥！”席非毅失速墜落，砸在地麵上，九天被顛得臉色發白。
    陟司去接住九天：“地上都是冥池水，你別踩。”
    九天幹脆騎到他脖子上，摸著他幹燥的毛發，檢查有沒有傷口：“怎麼回事？”
    陟司回答：“下麵養著一條魔化的九嬰。”
    洛琴昌脖頸處少了好大一塊肉，傷口深可見骨，血水流了滿地。
    席非毅跪在冥池水裏，不停哭喊著。
    九天看不下去：“這樣兩個都得折在這兒，帶他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