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白的光華劃過長空，包裹住九天之後撞入了總部大樓，刹那間風雲變色，大地震顫。
    獨角巨獸屹立天地間，腳下結界碾得稀碎。
    湯淺欣喜萬分，眼角淚珠滑落：“謝哥！”
    任寧瑞從陟司身下走出來：“都住手。”
    白涉跑到了唐皊鹿身旁，把她從蛛網裏解救出來：“你沒事吧？”
    唐皊鹿來不及道謝，匆匆點頭之後奔向陟司：“謝哥！九天怎麼樣？”
    九天被陟司含在口中，他俯首將奄奄一息的人兒小心翼翼放在地磚上，然後化作人身，緊緊擁著這具冰涼的身軀。
    蛛絲在神力幹預下溶解，順著血水從手腕和指尖的傷口處流出。
    九天在陟司懷裏沉沉睡去，呼吸微弱得隨時要斷氣一般。
    陟司心如刀絞，悔恨萬分。
    萬般珍視的人受盡折磨時，他卻龜縮在空無的神殿裏守著一棵枯木，簡直不是東西！
    眾目睽睽下陟司給了自己一個響亮的巴掌。
    明檀去外麵接了淩恒回來，他也不顧局麵，跑到陟司身前搶九天：“哥！”
    陟司如護食的野獸，把人摟進懷裏，警惕地盯著淩恒的橘子頭。
    “那是……我哥。”淩恒被他的視線嚇得渾身僵直。
    陟司摸了摸九天的額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線低沉：“任寧瑞，治好他。”
    任寧瑞倒是不怕陟司的，隻是九天這件事上他有所虧欠，便破例給了麒麟血。
    九天蹙眉嚶嚀，肌理迅速恢複如初，心跳漸漸平穩，呼吸勻長。
    由於陟司氣場全開，大廳地磚上跪滿了人頭。
    此事必不能善了，陟司封了總部，下達了三日後開審天魔種案的通告。
    總部有招待用的客房，設施齊全，九天在柔軟的大床上足足睡了一天。
    損失的血液需要慢慢補回來，所以他一睜眼就餓得不行，身體在瘋狂渴求食物補給。
    九天捂著饑腸轆轆的胃撐起身，掌心壓到了順滑的發絲。
    他聽到身旁“嘶”了一聲。
    習慣了獨睡到天明的九天第一次因為枕頭邊多了個大活人而手足無措。
    陟司用的是在天界的樣貌，長發及腰，烏黑濃密。
    他散著頭發坐起身來，好在衣冠楚楚，九天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睡衣，深吸一氣：“你……”
    陟司怔怔望著他，又是那一副要哭不哭的傷情模樣。
    九天隻消一眼，就知道他是心中一直在等的那個人了。
    清風掀起窗簾一角，讓涼薄的晨曦投進幾縷微光。
    床鋪上的兩人身處一明一暗。
    九天伸出手，去觸碰陟司滿懷期待的眉眼。
    對身為人類的淩九天來說，這是他們的初次見麵；
    而於陟司，是久別重逢，亦是失而複得。
    不被天道吸納的思念橫跨亙古，未曾消弭。
    九天感受到陟司的體溫才察覺到自己涼得快沒有人氣了：“有吃的嗎？”
    他現在特別想胡吃海喝往嘴裏塞點高熱量的東西。
    陟司伺候他洗漱更衣，讓人送來大餐，每一道菜裏都有滋補的食材。
    九天麵對陟司意外沒有緊張與局促，反而十分坦然地接受他的照顧。
    心裏空洞的地方在與他視線交融的一瞬被填得盈滿充實。
    人間的二十年，用於等待實在漫長而奢侈。
    且作為人類，九天也有了屬於自己的牽掛：“我弟弟還好嗎？他有沒有受傷？”
    剛拆石膏沒多久就這麼上上下下折騰，也不知道會不會留下後遺症。
    陟司抿嘴：“他沒事。”
    “我吃飽了。”九天放下筷子，歪頭看他：“我還是喊你陟司嗎？”
    他沒有從前的記憶，任寧瑞隻提過隻言片語，其中就有這個聽著溫暖熟悉的名字。
    “嗯。”陟司也習慣了他這麼稱呼自己：“可以。”
    “但是……”九天垂眼：“他們都這麼喊，我想換個叫法，阿陟？”
    陟司起了一聲雞皮疙瘩。
    不是因為肉麻，而是——
    「阿陟，人間百花盛開，我們去賞花吧。」
    「阿陟，不要學寧瑞咬我袖子。」
    「阿陟，要梳毛麼？」
    ……
    往事依依，曆曆在目。
    陟司一雙耳朵紅得透光。
    九天茫然：“你不喜歡？”
    “我很喜歡！”陟司一把握住他的手：“隻要是你……”
    九天眨了眨眼，臉皮有些發燙。
    與清心寡欲的神使不同，他現在是血肉之軀，擁有七情六欲，悲歡喜怒，更容易動情。
    害羞……原來是這種感覺麼。
    好想抽回手把臉捂住！
    九天忍了，強行心如止水，做了個深呼吸道：“天魔種案我的確牽涉其中，天魔種已經在我媽媽腹中發育，知情不報、刻意隱瞞，我認罰。”
    陟司能辯萬物是非，在他麵前說謊徒勞無益，他**九天冰涼的指尖，喃喃自語：“你的懲罰，從來不由我定奪。”
    蛛絲噬心之痛，已經是天道刻意為之的懲戒了。
    雖說成了人類，但天道維係不是那麼容易切斷的。
    若非任寧瑞及時敲門打擾，九天的指尖怕是會被陟司撮出火星。
    “你們……”任寧瑞對上陟司那張陰鬱的臉，話到嘴邊改了口：“要再敘會兒舊麼？”
    陟司一把將任寧瑞掄在了門板上：“來得正好。”
    九天拿了一盒水果慕斯，一步一步挪到門外：“你們慢聊，我去看看淩恒。”
    他跑得飛快，陟司眼中甚至露出了些難以置信。
    “畢竟是才二十歲的人類男孩兒。”任寧瑞把陟司的手指掰開，整理衣襟道：“和當年的神使九天不一樣，沒有強大神性賦予的沉穩安定，現在的他更活潑開朗些。”
    說著，任寧瑞端詳起陟司的神情變化：“可愛嗎？心動不？”
    陟司咬著牙將他拖進去，重重摔上門。
    ……
    淩恒作為單純無害的人類被軟件在套間裏，九天見到他時，地板上滿是零食，他正拿著手柄玩賽車遊戲。
    一看到哥哥，淩恒扔了手柄撲過去：“哥！”
    九天抱了一下百來斤的弟弟，問他：“他們沒欺負你吧？”
    “沒有。”淩恒誠實道：“這裏有吃有喝有網，還有限量版遊戲，琴哥他們還輪流來陪我一會兒，確認我的人身安全，他們說外麵都是吃人的妖怪，讓我在這裏安心吃喝玩樂。”
    九天摩挲他的橘子頭：“那就好。”
    “哥，你傷好了嗎？”淩恒繞著九天轉圈圈。
    九天瞧著他像隻人形牧羊犬，便把他按在原地，拍拍臉：“我都已經好手好腳站你麵前了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倒是你，怎麼想得出去找明檀來救我的餿主意？”
    淩恒吐了吐舌頭，把他的計劃和盤突出。
    九天被任寧瑞帶走之後淩恒擔心不已，他借口出去采買離開了任寧瑞布置的特殊空間，連夜買票去找人幫忙。
    明檀去了許太太家並沒有在出租屋，淩恒記得在醫院裏看到過的許淼，她當時身上穿的幼兒園製服上有學校logo。
    於是明檀通過去幼兒園套話，得到了許太太家的電話。
    這樣一來，他順利找到了明檀，承諾供奉一年份的鵪鶉肉幹。
    九天萬般無奈，這聰明的腦瓜子怎麼就不能用在學習上？
    “哥，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家？”淩恒委屈道：“我不想被關著當豬養。”
    九天向他保證：“我會盡快送你出去的。”
    淩恒睜大眼睛：“那你呢？你不跟我一起走嗎？那不行！你在這兒我也不走！”
    “天魔種的事還沒了結，我得留下。”九天心平氣和道：“現在我不會有危險了，你可以放心地在外麵等我。”
    “是因為那個長著角的神獸嗎？”淩恒的直覺敏銳：“他救了你，可他還凶我！”
    九天眉開眼笑：“你可真告得一手好狀。”
    “如果沒有危險，我留下也可以吧，隻要不把我圈養在這屋子裏，能當個小跟班在你身後長見識也好。”淩恒越說越興奮：“我第一次見到那麼大的陣仗，而且這棟樓裏人類居然隻有我們兩個！想想都刺激。”
    九天屬於那種養小孩就隨著他性子長的家長，不會過多拘束：“好，依你。”
    淩恒收臂握拳：“哦耶！”
    九天領著他出了門。
    大廳還在重修，E組的人都在打掃，算起來拆得最厲害的也是他們。
    “九天！”唐皊鹿向他奔來：“太好了，你醒啦。”
    其他人也都紛紛上前關心。
    “你小子，也不知道是命硬還是命好。”洛琴昌敲他額頭：“謝哥不來你不得摔成肉泥。”
    把人甩出去的明檀表示：“我姐姐當時在附近。”
    許太太哪裏會放心明檀獨闖龍潭虎穴，若陟司沒能趕上，那麼許太太就會把淩家兄弟接走保護起來。
    後來陟司及時出現，許太太也就放心回去了。
    洛琴昌一臉欣慰地揉起了明檀的頭。
    明檀炸著毛逃到一邊繼續掃地，淩恒便去與他說話。
    “苦盡甘來啊。”湯淺擦地擦得直不起腰，“有謝哥在，咱們至少不會被大卸八塊。”
    明檀衝進總部救人，他們想也沒想地幫忙，壞了規矩，下場估計好不到哪去。
    九天十分抱歉：“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們。”
    “自己人，沒什麼連累不連累的。”洛琴昌拍他的肩：“不過你之前和謝哥認識嗎？”
    他問到了點子上。
    九天張了張嘴：“我……”
    唐皊鹿和湯淺互看一眼，後知後覺。
    “九天。”任寧瑞和陟司聊完了，出現得很是時候。
    陟司手裏拿著一件外套，一言不發走過去，把它披在了九天身上。
    “……”
    洛琴昌深刻明白自己剛才問的是一句廢話。
    這已經不是僅限於“認識”層麵的關係了。
    “你幹嘛對我哥那麼好？”淩恒擋在九天身前，嗓門清亮，“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是不是想泡我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