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恒出院那天下了小雨，洛琴昌借車給九天，讓他載弟弟回家養傷。
    屋裏多了個人類，明檀就越發不願意出房門，眼不見為淨。
    淩恒很享受九天的照顧，他是撒嬌耍寶的好手，一來就給九天冷清的房間平添幾分人氣。
    因為淩恒腿腳還不方便，九天做好飯會送過去。
    淩恒趴在床上翻《道德經》看得雲裏霧裏，聞到飯菜香立馬棄書爬起來坐好。
    九天放下托盤，看了眼淩恒的頭發：“明天帶你去染發。”
    淩恒不以為意：“哦，那我可以染個粉的嗎？”
    九天想了想：“那就剃了吧。”
    “啊？！”淩恒大驚失色：“哥，板寸好難看的，我染個亞麻色總行了吧。”
    九天無奈：“染發對身體不好。”
    “現在都是植物染料。”淩恒說：“換個發色換個心情，哥，你要不要染個紅的，上次那個送你來醫院的帥哥，他的紅毛我就很心動，顯白。”
    九天意識到他說的是白涉：“那是他本體的發色，不是染的。”
    淩恒恍然大悟：“難怪，那紅豔得估計調都調不出來。”
    “別想著染發了。”九天拿了一疊習題冊放在桌上：“我上班的時候你就在家乖乖做題，打發時間。”
    淩恒飯都要吃不下了：“哥~”
    九天提醒道：“你是學生。”
    “你不也是學生？”
    九天看他一眼：“那你希望我和你一起做題？”
    “……”
    淩恒猶記得家中兩大個置物箱都放不下的獎狀和獎杯。
    九天的學習成績打小就名列前茅，襯得他這中上遊水平的弟弟像個學渣。
    “我就剩隻右手能動了還要拿來做題，你也太殘忍了。”淩恒用頭敲桌板：“一點都不心疼我。”
    九天用手背墊在他的額頭下，“一隻手也打不了遊戲啊。”
    淩恒頓時來勁：“可以看動漫刷劇。”
    “隨你。”九天把習題冊放回原處。
    兄弟倆許久沒有住在一起，淩恒記事起九天就被送去道觀清修了，兩人更是從來沒這麼一間屋子、隔著一張床板睡過覺。
    淩恒想想就有點開心，笑出了聲。
    九天還沒睡，閉著眼問他：“怎麼了？”
    “跟你住，我高興。”淩恒悄聲道：“我從來沒有離你這麼近過。”
    九天給人的疏離感是連血親都無法破除的隔閡。
    父母的疼愛一分不少地給予兄弟倆，九天卻總是一副孑然於天地的模樣，靜靜望著他們嬉笑，從來不置身於喧鬧。
    淩恒心想哪一天九天忽然悟道成仙飛升而去，再無蹤跡，自己一定會哭得肝腸寸斷。
    九天側過身枕著手臂道：“別胡思亂想，睡吧。”
    睡是睡不著了，淩恒興奮到天明才打起輕鼾。
    九天的生物鍾已經定型了，五點準時醒，晨跑、衝澡、放輕音樂做早飯。
    若是在道觀，還會加上晨間修行。
    淩恒支著拐杖去上洗手間，出來時在走廊上碰到了睡眼惺忪的明檀。
    明檀頭發炸得像個雞窩，因為有起床氣而煩躁地瞥了眼擋路的淩恒。
    淩恒立馬貼牆站：“……早。”
    這要不是個傷患明檀一定會露出本相嚇唬他，好樹立威嚴。
    隻是許太太還有辦事處那幫家夥都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善待人類，不可以欺負弱小。
    “滾開，礙眼的凡人。”明檀也隻能逞逞口舌之快了。
    淩恒邁了三大步逃離明檀身邊，跑去廚房跟九天道早安。
    九天煮了一碗西紅柿雞蛋麵，然後用小火燉起淩恒中午要喝的大骨湯。
    明檀洗漱完，去拿了貓糧，倒滿盆坐在沙發上吃，擺明了對那邊兩個人類的嫌棄。
    淩恒目瞪口呆看他吃完了一整盆貓糧，然後抹嘴出門。
    “午飯我已經準備好了，記得吃，下午餓了可以點外賣，但不要吃太油膩的，晚上做你愛吃的糖醋排骨。”九天洗好碗筷，背上了滑板包。
    淩恒乖巧點頭：“好的，路上小心。”
    ……
    今天的任務是抓一條成精的大鯢，俗稱娃娃魚。
    它迷路在城市下水道，翻江倒海，弄得滿地淤泥與垃圾，街道上陣陣惡臭。
    這種髒活累活自然是由E組去做。
    洛琴昌把人都帶上了，讓九天和明檀在上麵等著，他和席非毅一頭紮進下水道。
    半晌，汙水翻湧而上，巨型娃娃魚和下水道口差不多粗，它被驅趕了上來，張嘴就吐了一堆生活垃圾。
    九天側身躲開，娃娃魚扭身擠了出來，“呲溜”一下就竄逃出去百十米。
    明檀現出原身一躍而至，兩爪一拍，將娃娃魚死死摁在爪墊之下，無論它如何掙紮，那如柱的前肢都紋絲不動。
    洛琴昌和席非毅兩個泥人髒兮兮爬出來，不約而同吐了一地。
    九天擰開礦泉水瓶，給他們澆水清洗。
    席非毅張嘴接水瘋狂漱口：“臭死了！”
    洛琴昌脫了上衣，樂觀道：“得虧它沒跑進化糞池。”
    席非毅吐得更凶了。
    將娃娃魚移交後，幾人在附近的河灘清洗。
    九天去商場買了三套衣服。
    席非毅索性赤條條躺進水裏，待流水衝走身上的髒汙和臭味，他才站起來，皮膚在豔陽下白得發光。
    洛琴昌已經換上衣服了，招呼席非毅快點上來，免得被人看到說是**。
    明檀隻是衣服上沾到一些泥水，但是他兩個爪子上都是下水道的惡臭氣味，便浸在水裏瘋狂搓洗。
    見九天幹幹淨淨站在一旁，他頗為不爽，故意露出尾巴，回身一掃。
    九天猝不及防被打進了沁涼的河水中。
    這樣的小打小鬧洛琴昌是不會訓斥的，席非毅正往回走，見九天落水，還大笑著往他身上潑水花。
    沒想到第三套衣服是給自己買的，九天把襯衫和長褲擰幹，放進了購物袋裏。
    有了互相潑水的交情，洛琴昌回去請他們吃了冷飲，還坐馬路牙子上嘮了起來。
    “琴哥，這種還沒開智的精怪是怎麼來人間的？”席非毅費解地舔著冰棍：“三界漏洞沒那麼多吧。”
    “天界、地界，唯有這兒被稱作人間。”洛琴昌道：“交界處是最多的。”
    “每年漏個一隻兩隻情有可原。”明檀啃了一口手裏的貓貓頭雪糕，冰得直吐舌頭：“但是隔三差五都有，不排除是故意而為之。”
    洛琴昌不假思索：“妖族競爭激烈，驅趕同族也是常態了。”
    九天的目光又是落在天邊，那遙不可及的地方，安安靜靜發呆。
    席非毅被他手裏的綠豆雪糕滴到，大叫：“喂，你再不吃就化了！”
    九天回過神，忙挪開手。
    明檀打趣道：“你總是看著天，難道是想飛升嗎？”
    九天平複心情回答：“從小就是這樣，好像是在思念著什麼人，但不知道是誰，然後我就想……這個人什麼時候出現呢？”
    畢竟隻有二十幾歲，其餘三人看九天的眼神意味分明。
    “哥年輕的時候也像你這樣躁動。”洛琴昌一臉“我懂”。
    明檀更為直接：“你們人類發情這麼矯情的？”
    席非毅好奇地歪頭：“我們交配期有假，你有嗎？”
    “……”
    九天實在受不了這些虎狼之辭，笑著走開了。
    洛琴昌把倆懵懂無知的小夥子趕走，去攬九天的肩膀：“別不好意思，都是爺們，誰年少沒幻想過有個命定之人從天而降，哥當年還想過娶燭九陰當老婆呢。”
    九天忍俊不禁，咬下一塊綠豆雪糕，含在嘴裏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