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過後，空氣裏彌漫著清新的水汽。
    任寧瑞西裝革履站在窗前，給捱過漫長陰雨天的薄荷灑了些營養液。
    身後響起叩門聲。
    唐皊鹿站在辦公室門口小聲道：“您找我？”
    “嗯。”任寧瑞轉身看著拘謹的唐皊鹿：“好久不見。”
    唐皊鹿是看著任寧瑞從孩童模樣，長成如今身姿挺拔的俊逸青年。
    二十年對他們來說，猶如彈指一揮間。
    從前的青天律師事務所，變成了如今三界設立在人間的法務部兼辦事處之一，合並了好些妖精鬼怪。
    負責對在人間犯事的妖魔鬼怪定罪遣返，以及處理往來三界的各種手續。
    任寧瑞是五年前上任的辦事處管理人，除了事務所那一批熟人，大家都稱他——任總。
    “今年招了不少新人。”任寧瑞把桌上的資料遞給唐皊鹿：“我們這兒分了一個，是個人類，修道，讓大家關照些。”
    青天辦事處鮮少有人類涉足，唐皊鹿眨了眨眼：“人類？”
    資料上一張清秀明亮的笑臉，陪著一個霸氣凜然的名字——淩九天。
    “淩、九、天。”唐皊鹿念了一下，隻覺得這名字有些熟悉。
    任寧瑞盯著她的臉看了會兒：“怎麼？”
    “沒什麼。”唐皊鹿收好資料：“他什麼時候來報到？我準備一下。”
    “就快到了。”任寧瑞道：“他是暑假工，平時可以跟著出外勤，但人身安全第一。”
    唐皊鹿明白了：“好的。”
    待唐皊鹿出去，任寧瑞才長歎一聲，耳邊回響起那溫聲細語的——
    「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天道無情啊。
    ……
    唐皊鹿去通知新人報到的事宜。
    洛琴昌癱在懶人沙發裏，掀開眼罩，一雙因為加班而烏青的雙眼眯成一條縫，語氣難以置信：“居然還有人類趕來咱們這兒實習，什麼來頭啊？”
    唐皊鹿又仔細看了遍資料：“是修道法的，專業是宗教學。”
    席非毅兩條大長腿翹在辦公桌上，後仰著舔舔嘴唇：“能吃嗎？”
    湯淺抱著一疊文件路過，聞言全數砸在他頭上：“不能。”
    席非毅幾天沒出外勤，無聊到發黴，撅嘴不滿：“嚇唬一下也不行啊？”
    湯淺訓他：“這要是給人嚇出個好歹來，你那點工資賠得起麼？”
    洛琴昌摘了眼罩，坐起來伸懶腰，幫腔道：“別這麼說，小非剛買了房。”
    “隻是首付，未來還有三十年的房貸等著他呢。”湯淺邊歎息邊往前走，“攢二十年工資，一半都拿去做善後補償，你們不去拆遷辦真是屈才了。”
    席非毅很委屈，城市建築擁擠，也不是每次都能在空闊的地方施展拳腳。
    湯淺和唐皊鹿都是文職，哪裏知道他們的難處。
    從前的同事調走的調走，返鄉的返鄉，不再像從前那般熱鬧。
    編入E組後，除去休假的、出差的，常駐人手就他們幾個。
    辦公室被分配到地下一樓，陰暗潮濕，還經常被上頭部門的同事們冷嘲熱諷。
    臨近午休，馮宣叼著棒棒糖從電梯出來，把一遝建築損毀賠償賬單摔到唐皊鹿桌上：“喂，幹活了。”
    洛琴昌瞪他：“你小子什麼態度？別以為去了上麵就高人一等了，你不還是我們這邊調上去的？”
    “誰讓你們沒後台呢。”馮宣瞥了眼那間上了鎖、落了封印的辦公室，“還跟了那個禍害。”
    席非毅跳起來：“找茬是吧？跟我出去打！”
    “你先把上次打壞的LED屏賠了吧。”馮宣手機響起收款提示音，雙手插兜往外走：“再這麼下去，地下十八層都容不了你。”
    席非毅被洛琴昌架著胳膊，隻能蹬腿：“你給我站住！！”
    馮宣推開門，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
    一張騰空而起的滑板攜著雨後旭陽，硬生生從馮宣躲避不及的麵頰上碾了過去。
    “啊！對不起！”背著雙肩包的少年人手裏攥著四根靈力撚成細繩、末端捆著四隻小妖怪，驚叫著衝入了辦事處。
    馮宣被迎頭痛擊，躬身捂臉，一時間顧不上發怒，嘶啞咧嘴抽著氣。
    好在那少年在半空轉體，調整了位置，穩穩落地，胳膊夾住了滑板，氣喘籲籲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正門和地鐵口是連著的。”
    唐皊鹿拿著資料對比了一下：“淩……九天？”
    九天整理頭發，脆生生地回答：“我是。”
    他手裏拴著的幾隻小妖怪吱哇亂叫著，襯得周遭一片死寂。
    “咳！”湯淺清了清嗓子：“歡迎你啊新人。”
    洛琴昌鼓掌：“歡迎歡迎。”
    席非毅看到馮宣吃癟，心裏別提有多爽，這會兒對新人的印象十分不錯，禮貌地點了點頭：“你好。”
    “這是你的工作證，也是門禁卡。”唐皊鹿把東西給他：“這邊工位有空，你隨便挑，不過你是外勤組的，可能在外奔波的時間比較多。”
    “謝謝。”九天連忙收好。
    “那個……”唐皊鹿指了指他帶來的小家夥：“這是？”
    九天撓了撓頭：“我看到它們在車站偷東西，就順手帶來處置了。”
    “新人辦事果然積極。”湯淺笑了下：“這一來就有績效拿。”
    馮宣緩過勁兒來，伸手去抓九天：“我殺了你！”
    九天橫過滑板擋住馮宣迅猛的攻勢，洛琴昌和席非毅立馬出手保護脆弱的人類同事。
    電梯門開啟，任寧瑞閑庭信步走了出來：“敢在這裏殺人，你好大的本事。”
    馮宣呼吸一滯，隨後氣呼呼地扭頭離去。
    湯淺揶揄道：“任總大駕光臨，讓咱們這小小辦事處蓬蓽生輝啊。”
    “湯淺姐越來越漂亮了。”任寧瑞先誇句好聽的。
    湯淺這才笑得真切：“這話中聽，小鹿，看茶。”
    唐皊鹿去泡茶，任寧瑞走到九天麵前：“路上順利嗎？”
    “嗯。”九天從書包裏拿出土產：“這是爸媽讓我帶給你的。”
    任寧瑞泰然接過：“替我謝謝他們。”
    九天提溜起瑟瑟發抖的四隻小妖怪：“它們怎麼辦？”
    任寧瑞回答：“登記好後返還原籍。”
    九天環視一周：“那……”
    “交給我吧。”湯淺和他握了握手，“我叫湯淺。”
    九天回以微笑。
    任寧瑞安排道：“你由洛琴昌帶。”
    洛琴昌舉手：“你琴哥在這兒呢。”
    九天鞠躬行禮：“琴哥好。”
    洛琴昌笑著擺手：“不用客氣。”
    任寧瑞拍拍九天的肩膀：“我差不多要回去了，這邊我不常來，你自己要注意安全。”
    九天乖巧點頭：“好的。”
    任寧瑞走後，九天找了個落滿灰塵的工位，放下書包，拿了抹布認真擦拭起來。
    唐皊鹿去搬了一盆薄荷，“這個給你。”
    九天看到薄荷笑了下：“謝謝。”
    “為了歡迎新人，今天點外賣。”湯淺拿出手機：“我想吃那家的片皮鴨很久了。”
    話音剛落，任務群就蹦出強製性外放語音通知——
    【市區火車站東南方向建築工地鼠怪鬧事，E組速去。】
    “……”湯淺撇嘴：“可真不是時候。”
    洛琴昌掛上出勤的工牌，拿起外套：“好了，辦完事回來慶祝一樣，我帶新人去熟悉一下，小非你還在反省期，再待一天吧。”
    席非毅：“啊？”
    九天連忙放下書包，背著滑板跟上洛琴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