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神木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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陟司大鬧一場,他身份特殊,事件涉及天界神族與地界妖族,要論罪,也得是兩族執牛耳的人物坐堂會審。
起因又是在九天身上,金神身為正主,也得前往。
護短的金神上來就去問候了下桑傾,問他怎管的族人。
桑傾待人素來冷言冷語,臉上似是結著終年不化的霜,麵對金神的質問,回以嗤之以鼻的哼笑:“他早就被逐出族群自生自滅,金神大人要興師問罪,莫找錯了人。”
妖族如今是赤尾鹿王——蜀南做主,他晚到一步,趕巧聽到桑傾甩鍋於己。
蜀南邊入座邊麵沉如水道:“本座剛去料理了那犯事的孽畜,諸位有興致,可去刑場一觀,應該還沒被吃完。”
說話間他已經坐下了,搭著扶手平淡道:“正好我這裏也有一樁事想問問金神大人,前些日子在人間作亂的蛭怪,你的神使犯下越職之過,當如何處置?”
金神兩手一攤:“我訓過他了。”
“……”
饒是冷麵如桑傾都忍不住跳了下眉頭。
蜀南一字一句:“然後?”
金神笑容依舊,神色卻犀利起來,開了折扇輕輕搖晃:“怎麼,妖王是要教我禦下之術嗎?”
“我是指擅闖地界的——”蜀南的目光幽幽轉向一旁杵得筆直的陟司:“陟司神君。”
金神合上折扇,唇角微揚:“他可不歸我管。”
陟司攥著九天的手,一刻都不曾放開。
九天往前一步,站出來躬身行禮:“事急從權,陟司神君並無冒犯地界之意。”
蜀南瞥他:“這裏還輪不到你說話。”
陟司橫去一眼:“想發落我,你也配?”
金神偏過頭,用折扇掩麵忍笑。
九天忙拉著陟司,免得他動輒就吞了鹿王當下午茶。
“他自有懲罰。”金神抓起陟司的手腕,將他的襯衫袖子挽到手肘。
深可見骨的傷痕正在**上蜿蜒,愈合又綻裂,反反複複。
九天於心不忍,閉眼長歎一聲。
金神鬆手,一改滿麵悠然,嚴詞厲色道:“陟司順應天道公正而生,三界之內,無人比他更清楚法則二字,天界降不了他罪,也保不了他,且恕我直言,地界妖族想替天行道,資曆委實淺薄了些。”
“你!”蜀南一掌拍碎扶手,怒不可竭。
“地界也不是妖族的天下,你看魔族鬼族他們都不屑來摻和。”金神抱臂昂首:“我的神使在人間例行公事,好端端的被你們妖族坑害,我有說什麼了嗎?蛭怪跑到人間去不也是你們妖族的過失?天界追究了嗎?還跟我在這顛倒是非黑白。”
蜀南的臉色很是精彩。
金神原就是來撈人的,得罪完妖王,他好心情地喊上九天打道回府。
返回人間手續已經辦好,隻不過受天罰摧殘的陟司顯得無精打采,金神便加了一筆,讓九天跟著陟司回去療傷。
陟司這邊除了外麵遊來蕩去的凶獸,連個服侍的人都沒有。
九天守了他兩天,陟司陷入深眠後恢複原形,那麼大一隻神獸縮在角落裏,瞧著可憐又可愛。
第三日的清晨,傷痕褪去,不留痕跡,陟司從自己的絨毛裏抬起頭,下意識尋找九天的身影。
不見人,陟司猛然起身,頓時感覺到身上有什麼東西“咕咚”一聲掉了下去。
九天埋在他毛裏看竹簡,剛打了會兒瞌睡,就被陟司掀到了地板上。
竹簡散了一地,陟司化出人形手忙腳亂去扶九天:“摔疼了嗎?對不起!我……”
九天捂住他的嘴,待耳根清靜靈台清明,他才撤手:“地方太空,你一大聲說話,回音震得我頭疼。”
陟司立馬抿嘴噤聲。
“手機沒帶上來,我拿了你的藏書作消遣。”九天把竹簡撿起來:“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都是你的。”陟司告訴他:“連這神殿都是你的。”
“哦。”九天朝著空落的大殿投去毫無念想的一眼:“我可真是家徒四壁啊。”
“不、不是的。”陟司急切地解釋:“大部分被我移去封存了。”
九天見他著急忙慌的模樣,展顏一笑:“逗你的。”
陟司臉上的溫度自醒來就沒下去過。
這幾日都是晴空萬裏,陟司的心情有多明媚燦爛肉眼可見。
枯木逢春,神樹抽芽。
九天坐在樹下望著不斷生長直至枝繁葉茂的神木,目光深沉。
“茶好了。”陟司端著托盤跪坐在他身側:“你一回來,這裏就活了。”
九天接過茶盞,平靜道:“你確定這是好事?”
陟司垂眸不語。
九天的神力已經不可抑製地泄漏出來,滋養著神殿一草一木,意味著“容器”正在衰敗崩裂。
“回人間吧。”九天仍是心平氣和:“同事一場,不告而別未免失禮。”
陟司故作置氣又小心翼翼地問:“若是我強留你在這裏,施以禁製可保百年安定,你會恨我嗎?”
九天悠然品茶,從容不迫:“你可以試試。”
“……”
軟禁這事他不是沒想過,但九天不願,陟司舍不得他難過。
他們曾在這神殿裏朝夕相對,貫穿整個上古時期,陟司擁有過他的全副疼愛,悉心教導、百般嗬護。
把他從嗷嗷待哺的懵懂幼崽養育成頂天立地、威風凜凜的神獸。
這份恩情無以為報,歲歲年年,終於是釀成了不可言說的情愫。
哪怕是九天即刻取了他的性命,也是毫無怨言的。
再痛也痛不過生離死別。
陟司伏趴在他膝頭,一如那原以為漫漫無期的幼年時光:“三界法度已無須我平正,為何不能讓我追隨你而去?與天同壽,於我來說便是無盡煎熬和折磨,我真的快撐不下去了。”
“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九天輕撫他的發鬢:“而你我皆生長在天地間。”
陟司翻過身,抬眼看了眼眉眼如舊的九天,雙臂環繞,狠狠抱了上去。
神木落花在兩人身上鋪織了一床厚厚的紅被。
也許是九天的懷抱太過安逸,陟司舒展四肢,以原形在樹下酣睡。
九天被他卷在絨毛中,披著衣服**起那手感頗佳的獸耳。
陟司不可自抑地發出舒服的哼唧。
“該起來了。”九天把耳朵尖送到嘴裏咬了一口:“你這一睡人間至少過去三個月。”
陟司甩頭,抖了抖耳朵,然後用獸角蹭了蹭九天的胳膊。
“撒嬌也沒用。”
“哼。”
陟司下犬式伸懶腰,然後搖身一變,化作人身抱著九天:“人間有什麼好的?值得你這般心心念念。”
“人間包羅萬象,日新月異。”九天說:“它亦是起始之地。”
這話陟司聽得耳朵都要起繭了,於是撿起一枚花瓣,麵無表情嚼了起來,作無聲抗拒。
“好吧,我知道你煩我說教了。”九天起身,順手拾起空茶盞,小幅度地搖晃起來,茶盞很快滿上清澄的甘露,不少花瓣飄落暈開了漣漪。
陟司仰望九天,神情虔誠。
九天把蓄滿的茶盞賜給他,陟司俯首接盞,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