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任寧瑞丟進學校，陟司大步流星竄進車裏。
    九天吸著紙盒牛奶，對心智返老還童般的陟司看了又看。
    陟司係上安全帶，被他打量得心慌：“怎麼了？”
    “原來之前你一直是悶悶不樂的狀態啊。”九天手肘搭在車窗上支頭笑著說：“是我疏忽了。”
    陟司眨巴著眼，反正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今天陟司其實是有正事的，他得去法院遞交材料。
    出來後他看到原本在車裏等待的九天，正站在法院門口的神獸雕像前，摸著那Q版的小角。
    “……”
    陟司紅著臉過去抓他作亂的手，“別摸了，這樣不好。”
    九天點點頭：“嗯，沒你的手感好。”
    “……”
    九天被他推上副駕駛，才覺察出來是怎麼回事：“摸那個你也能感應到？”
    不是感應，隻是看到會感同身受，但陟司打死也不會承認的。
    九天忽然歎氣：“我送你的東西，都不戴呢。”
    陟司忙道：“我加工了一下。”他擼起衣袖，手腕上果然是那條閃亮的手鏈，連接部分已經加長了。
    九天握拳在唇邊，別過頭忍著笑。
    陟司把車開出去，等九天恢複平靜，他才用落寞的口吻道：“以前，你親手做過一個給我，後來……壞了。”
    萬傾雷霆阻截他殉道，自此孑然一身。
    九天說：“我可以再做一個。”
    陟司搖搖頭，他瞥了眼手鏈：“有這個就夠了。”
    要不是他把著方向盤，九天還想摸摸那對通紅的耳朵，一定溫熱柔軟。
    ……
    這月的聚餐正好撞上了兩個同事的生日。
    除了生鮮食材，唐皊鹿訂了蛋糕。
    蛋糕送來時唐皊鹿正好在講電話，樓頂忙著布生日派對的景，花堇琪便傳音讓人下來拿一下。
    九天閑來無事，自告奮勇下樓去取蛋糕。
    陟司去接放了假的任寧瑞，估計也快到了。
    九天出了電梯，前台拍了拍巨大的蛋糕盒：“有點重，小心點。”
    “嗯。”九天把蛋糕盒抱到懷裏。
    份量著實不輕。
    他剛轉身，蛋糕盒的底如破開的網兜，盒子裏的東西嘩啦啦摔了一地。
    九天來不及看，隻聽到清脆的碎裂聲回蕩前台，以及花堇琪慌張的叫喊：“九天！”
    扭曲的空間漩渦已經吞噬掉了九天腳下的地磚，將他囫圇卷入。
    九天在混亂與混沌中穩住身形，鎮靜自若穿過了界限。
    落腳處風光秀麗，芳草萋萋，天空流光溢彩，各色各樣的異獸呼嘯著穿行而過。
    用排除法，天地人三界能有這般景象的，也隻有妖魔精怪常居的地界。
    視野盡頭凝雲重重，巍峨的宮殿擎天而立。
    不消須臾，便有人來“請”他這個不速之客了。
    張牙舞爪的士兵們將九天團團圍住：“何人擅闖我妖族領域！”
    妖族並不統一，領土分明。
    九天倒是好奇：“你們是哪一族的？”
    士兵沒有正麵回答：“哪那麼多廢話，跟我們走！”
    九天沒有反抗，乖乖被他們押解至那座不見天日的宮殿中。
    妖族多的是占地為王、稱霸一方的角色。
    九天對著金座裏陌生而臃腫的男人，完全沒有頂禮膜拜的意思。
    “不過是一個小小神使。”他走下來，長袍之下是三隻獸足錯落而行，姿態詭異。
    九天看出他是水弩，還是隻修為寥寥百年的水弩。
    水弩一把擒住九天的咽喉道：“本王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本事，敢就地正法本王的義子。”
    九天了然：“就是你放那蛭怪在人間為非作歹吧。”
    “知道就好。”
    話音落下，這貨就在九天麵前現了原身。
    如鼇如鱉的玩意兒頂著頭頂大殿，一副要將九天碾成肉餅的架勢。
    九天不假思索道：“地界水弩一族之首名為桑傾，統轄族群已有千年，你能在此稱王，隻有兩種可能，或被驅逐出群，或被流放至此。”
    一語中的，這隻水弩因殘殺同族被流放，不得再靠近地界水域，隻得畫地為牢，窩囊苟活，好不容易攀得一點關係，收養義子送去人間。
    想著等他在人間站穩腳跟，自己再過去安享天年。
    誰曾想，被一個小小神使拔了秧苗。
    若是硬碰硬，這點修為實在不夠看，更不用說給九天教訓，所以除了現原身嚇人，惱羞成怒的水弩吐出一道幽藍的火光。
    要知道水弩是水係妖族，從體內噴出火已經很不可以思議了。
    九天直麵那滾滾青焰，抬手抵擋。
    兩道相斥的炫目光華震得宮殿瓦礫紛落。
    九天撤步旋身卸力，竟是被逼出了原身。
    與此同時，他聽到了身體龜裂般的輕微脆響，是來自這副脆弱容器的悲鳴與警告。
    若再這麼大動幹戈下去，便是要給這隻醜陋的水弩陪葬了。
    九天神情複雜，怔愣間大殿上方轟然跺下一隻巨大的獸爪，不偏不倚將鱉狀的水弩踩得汁水迸濺。
    “……”
    為了不被踩扁，水弩化作人身連滾帶爬從獸爪之下爬了出去。
    獸爪高抬，扒拉出一個大洞，然後毛茸茸的腦袋伸了下來，額間一隻威嚴十足的獨角，邊縮水邊往九天身上蹭。
    九天站如鬆，八風不動地立於屋頂破洞漏下光束裏。
    巨獸縮成了3米高，繞著九天轉了一圈，烏黑油亮的毛發仿佛蓄滿日光，暖洋洋的，裹著九天寒涼的身軀。
    水弩驚嚇失聲，手腳並用著往陰影處躲藏。
    九天沒有處置他，甚至在身後的神獸露出獠牙要飽餐一頓的時候，出聲喝止：“這麼髒的東西就別吃了。”
    碩大**的鼻子衝著九天的後頸哼了哼。
    九天的手掌探入柔軟濃密的絨毛中摩挲：“未得許可貿然越界，倘若再吃了妖族，回頭清算，我們總有理虧之處。”
    水弩聞言當即喜出望外，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嚎叫道：“對！你們擅闖地界，是、是重罪！”
    神獸咆哮一聲，利爪在地磚上劃出尖銳刺耳的摩擦音。
    九天無奈，口吻老成：“陟司，退下。”
    神獸扭動脖頸開始變化形態，以陟司的模樣站在了九天的身前。
    他轉過身，眼眶微熱。
    “給你添麻煩了。”九天歉然頷首。
    陟司一言不發擁住他，喉頭幹澀，一度哽咽。
    九天多少意識到自己不久於世，心軟道：“至少我最後看到的人，一定是你。”
    陟司眉心抵著他的肩頭，已是潸然淚下。
    曇花一現的重聚，終是天道恩賜的錯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