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陰街頭，陽光正烈，卻照不進人群圍起的這片陰影。
    王壯叉著腰站在路中央，擋住了韓信的去路，臉上是市井無賴特有的囂張。
    見韓信沉默不語，他又往前湊了兩步，聲音愈發刺耳：“要是不敢，就把你那把破劍給我，不然今天別想走！”
    圍觀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交頭接耳的議論聲像針一樣紮在李白心上。
    韓信眼簾微垂，眸色沉了沉，對於王壯的要求，未發一語，指節卻因攥緊劍柄而泛白。
    李白見韓信這般模樣，周身氣息也瞬間緊繃如弦，目光如炬般死死鎖在那囂張跋扈的王壯身上，牙關緊咬，腮邊青筋隱隱凸起，竭力壓抑著胸腔翻湧的怒火。
    他此刻無比後悔當時沒有好好教訓一下王壯，居然在他走後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尋韓信麻煩。
    忽然人群中爆發出一聲驚呼，有人下意識後退半步，有人伸長脖頸緊盯著那糾纏的兩個人，議論聲與抽泣聲交織在一起，驚得周遭塵土都似微微顫動。
    扁鵲也驚呼出聲：“他這是不要命了嗎？以韓將軍如今的能耐，分明能分分鍾取他首級啊......隻不過......”
    “他不會。”話音未落，李白輕聲打斷，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隻是目光依舊死死黏在那片混亂裏，未曾移開半分。
    原是王壯見韓信這般模樣，隻當他是怕了，當即上前便要奪劍。
    恰在此時，韓信猛地抬眸，森寒的目光如淬了冰的利刃，直直射向王壯。
    王壯被這眼神攝得渾身一僵，愣在原地，轉瞬便回過神來，隻覺得顏麵盡失，惱羞成怒之下，下手愈發凶狠，死死拽住劍柄不肯鬆手：“鬆手！”
    “給老子鬆手！”王壯粗聲咆哮，滿臉橫肉因暴怒而扭曲，雙手死死攥著劍往後猛拽。
    韓信卻如磐石般紋絲不動，指節幾乎嵌進劍柄，眸光銳利如鷹，半分不肯退讓：“這把劍，不行！”
    王壯臉色驟然陰沉如墨，與韓信的目光對視片刻，忽然猛地鬆開劍柄，往後退了一步。
    他一腳踩在橋沿的石欄上，居高臨下的睨著韓信，嘴角勾起一抹惡劣至極的笑：“也行！那麼你乖乖從我胯下鑽過去，老子就放你走。要不，今天這橋，你別想離開！”
    橋邊瞬間靜了下來，周遭的驚呼聲與議論聲都似被掐斷，隻剩風聲卷起塵土掠過。
    韓信垂眸望著王壯踩在石欄上的腿，那粗布褲管沾著泥汙，透著肆無忌憚的羞辱。
    他握劍的手緩緩鬆開，指節的白痕慢慢褪去，周身緊繃的戾氣竟一點點沉了下去，隻剩眼底深不見底的平靜。
    一旁的扁鵲看的急紅了眼，攥著衣角顫聲低呼：“將軍！不能啊！這是奇恥大辱！”
    莊周也愣了一下，半晌回過神，隻是用力的拽住扁鵲的手：“冷靜，這已經是過去了。”說這話時眼神瞥了一旁的李白，這話不單是說給扁鵲聽的，也是說給他聽的。
    李白見此畫麵，早已怒極攻心。呼吸猛地一滯，腮邊青筋跳的更烈，指尖幾乎要陷進掌心，卻依舊死死盯著橋上的韓信。
    但是他沒動也沒出聲，仿佛在賭。
    雖早已知曉結局......
    王壯見韓信不語，笑的愈發囂張：“怎麼？不敢了？剛才那股子狠勁呢？”說著，他故意把腿又抬高了些，胯下的陰影直直罩在韓信身前。
    韓信淡淡的掃過王壯扭曲的臉，目光未作停留，輕輕一移，便穿透人群，越過茫茫時空長河，精準落進李白眼底。
    四目相對的刹那，他緊繃的下頜線微微柔和，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卻帶著安撫力量的弧度，仿佛在說：“太白哥，別擔心。”
    那一眼像一團火，瞬間撞進李白翻湧的戾氣中，點燃了他此刻內心所有壓抑的情緒。
    在王壯笑聲中，眾人複雜的眼光中緩緩屈膝，身形一點點下沉。
    人群中發出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響，有人不忍的別過臉，有人低聲歎著“可惜了”。
    扁鵲急的眼圈發紅，卻被莊周死死拉住。
    李白周身的戾氣如狂風驟起，血絲爬滿眼眶，攥劍的手震的虎口發麻，迅速拔劍想要縱身撲出。
    卻見緊拉扁鵲的莊周指尖輕揚，鯤身迸發的耀眼藍光裏，無數透明靈蝶振翅而起，柔和卻磅礴的靈力織成密網，死死縛住他的四肢。
    靈蝶前仆後繼的撲向他，治愈的微光如星子灑落，卻終究像水滴入海，攔不住他胸腔裏翻湧的暴怒。
    “不要——！不許跪！”他目眥欲裂，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額角青筋暴起：“我殺這醃臢東西！他怎麼敢！他也配折辱你？！”
    可話音未落，韓信的雙膝已重重磕在橋麵石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那一聲，像重錘砸在李白心上，思緒如斷了線的風箏般亂飄。
    淚水糊住視線，嘴唇顫抖著張了又長，卻發不出半點完整的聲音，隻有破碎的嗚咽從喉嚨裏溢出，混著對王壯滔天的恨意與對韓信無力的痛楚，嘶啞得令人心碎：“韓......韓信......”
    橋麵上的塵土沾了些濕氣，貼在韓信素色的衣擺上，他微微垂著頭，長發滑落幾縷，遮住了眼底的情緒，隻剩脊背依舊挺得筆直，沒有半分佝僂。
    王壯見狀，笑的愈發得意，刻意挺了挺腰腹，讓那羞辱的姿態更甚。
    周遭的議論聲也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膠著在這一幕上。
    韓信的動作很慢，卻異常堅定，膝蓋貼著石板緩緩前移，直到整個身子從王壯胯下鑽過。
    沒有絲毫猶豫，也沒有半分狼狽，仿佛隻是跨過一道無關緊要的溝壑。
    而此刻暴怒邊緣的李白，眼睜睜看著那道熟悉的身影穿過王壯的腿劍，心髒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攥住，痛的他幾乎窒息。
    滾燙的淚水砸在手背上，灼得他發麻，周身的戾氣，此刻盡數化作密密麻麻的疼，混著心疼，不甘與無力，翻江倒海的席卷全身。
    他望著韓信緩緩起身，抬手撣了撣衣擺上的塵土，動作依舊從容，仿佛剛才的折辱不過時拂去一粒微塵。
    可李白偏偏看清，韓信起身時，指尖幾不可察的顫了一下，還有那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被強行壓下的鋒芒。
    “韓信......”李白的聲音哽咽的不成樣子。
    當他看到王壯抬起腿說出那句話時，腦海裏“韓信胯下之辱”的文字瞬間清晰浮現。那曾是他隻當故事讀過的曆史，是遊戲裏一筆帶過的背景。
    可此刻，那些文字驟然失去了距離感，因為眼前的韓信，早已不是紙片人，也不是遊戲角色。
    相處時的點點滴滴如潮水般湧來，蔚藍石像洞裏的那一吻，跨越火海奔向他的那抹身影，幻境中月下相擁而眠的暖意，一聲聲的“太白哥”......那些真實的溫度，鮮活的細節，讓“重要的人”“喜歡的人”這四個字沉甸甸砸在心上。
    原來史書上輕描淡寫的“忍辱”，親眼看見時，竟是這般撕心裂肺的疼。
    洶湧的情緒如火山噴發，瞬間衝破靈蝶的溫柔束縛！
    李白周身戾氣翻湧如墨，赤紅的眼眸裏隻剩下滔天的怒火，再無半分清明。
    他猛地發力一掙，周身困住四肢的靈力網“哢嚓”碎裂，化作星點消散在空中。
    他臉色冰寒如霜，俯身拾起落在鯤背上的青蓮劍，劍身發出刺耳的聲響，腳步沉沉的朝著王壯的方向邁去，每一步都似踩在扁鵲莊周二人心尖上。
    莊周見狀瞳孔驟縮，暗道一聲不好，當即鬆開拉住扁鵲的手，雙手飛速結印。
    身下的鯤發出尖銳的嘶鳴，耀眼的藍光再度暴漲，更磅礴的靈力化作堅實的屏障，死死攔在李白身前。
    “少俠！醒醒！冷靜些！”他一邊源源不斷地輸入靈力，一邊急聲勸阻：“這是幻境！眼前的不是真的韓將軍！你別被執念迷惑了！”
    扁鵲也反應過來，連忙勸阻：“少俠！少俠！快停下來，這是幻境！將軍還在等我們！你快停下來！”
    靈力屏障被李白的戾氣震得微微顫動，他卻依舊步步緊逼，莊周額角滲出冷汗，聲音都抬高了幾個調：“就差最後一步！我便能帶你出去找真正的他了！停下來！別讓之前的努力全白費！”
    李白麵無表情的掃了莊周一眼，眼底赤紅未褪，執劍的手緩緩揚起。
    “鐺——”一聲震耳欲聾的脆響，青蓮劍裹挾著滔天戾氣劈落。
    莊周耗盡靈力築起的屏障瞬間寸寸碎裂，藍光星屑漫天飛濺。
    李白隨即轉身，足尖輕點鯤背，身形如離弦之箭般飛出巨鯤的靈力範圍。
    半空中，原本半透明的身影在戾氣與執念的催化下愈發凝實，衣袂翻飛間，凜冽的劍意席卷全場。
    橋邊尚未散去的人群驟然大驚，紛紛抬頭望向憑空飛來的白衣劍客，驚呼聲響徹橋麵。
    而剛走出沒幾步的韓信，也猛地頓住腳步，轉身之時瞳孔睜大，目光死死所在這道熟悉的身影上，嘴唇微顫，帶著難以置信的輕喚溢出喉間：“太白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