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之醒來時，晨光已漫過窗欞，落在陸清辭的發頂。少年趴在榻邊睡著了，手裏還攥著塊沒擰幹的棉布，想來是守了他半宿。
    後背的傷口隱隱作痛，卻沒昨夜那般灼烈。沈硯之輕手輕腳地坐起身，剛想挪開壓在腿上的薄毯，陸清辭就醒了，睫毛顫了顫，抬頭時眼裏還蒙著層睡意，看見他動，立刻直起身：“你醒了？疼不疼？”
    “好多了。”沈硯之看著他眼下的青黑，“沒睡好？”
    陸清辭搖搖頭，又點點頭，轉身去桌邊倒了杯溫水，遞過來時手還在抖：“我……我讓廚房燉了烏雞湯，加了當歸和枸杞，你快趁熱喝。”
    湯碗剛放在矮幾上，就聞見濃鬱的藥香混著肉香。沈硯之挑眉：“你會燉湯？”
    “不是我。”陸清辭耳尖泛紅，“是府裏的廚子，我讓他按你上次開的方子加的藥材。”他說著掀開蓋子，湯色清亮，浮著層薄薄的油花，“你嚐嚐，看合不合口味。”
    沈硯之舀了一勺，溫熱的湯滑入喉嚨，暖意順著食道往下淌。他忽然想起昨夜陸清辭笨拙地給傷口塗藥的樣子——明明自己手抖得像秋風裏的葉子，偏要裝作鎮定，藥膏蹭得滿手都是，最後還是沈硯之用沒受傷的手自己處理的尾。
    “味道不錯。”沈硯之抬眼，正撞見陸清辭盯著他的傷口看，眼神裏帶著點擔憂，又有點無措，像隻做錯事的小獸。
    “那個……”陸清辭搓了搓手，“昨天的黑衣人，我查了些眉目。他們是藩王的私衛，不單是為了走私藥材的事，好像還在找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不知道。”陸清辭搖頭，從懷裏掏出塊玉佩，玉質溫潤，上麵刻著半朵蓮，“他們搜我住處時，翻出過這個，後來又放回來了。我總覺得，這玉佩有問題。”
    沈硯之接過玉佩，指尖觸到冰涼的玉麵，另一半蓮的輪廓隱約可見。他忽然想起三年前，曾在一位老侯爺的藏品裏見過塊相似的，隻是那半塊刻的是蓮莖，當時老侯爺說，這是前朝“合璧佩”，兩半合在一起，能指向一處寶藏。
    “你家傳的？”沈硯之把玉佩還給他。
    “嗯，我娘留的。”陸清辭摩挲著玉佩，聲音低了些，“我娘走得早，藩王是我爹的遠房表親，總想來搶我家的產業，這次恐怕是借著藥材走私的由頭，想逼我交出這玉佩。”
    沈硯之放下湯碗：“所以，他們真正的目標是你。”
    陸清辭點頭，忽然抬頭看他，眼神亮得像星子：“沈先生，你能不能……留下來幫我？我知道這很危險，但我實在不知道該找誰了。”
    沈硯之沉默著沒說話。他行醫本是為了安穩，摻和進藩王的事，無疑是淌渾水。可看著陸清辭眼底的期盼，又想起昨夜少年擋在他身前時，那明明怕得發抖卻依舊挺直的脊梁，拒絕的話到了嘴邊，竟說不出口。
    “我有個條件。”沈硯之緩緩開口，“你得跟我學些防身的法子。真遇上事，總不能次次指望別人。”
    陸清辭愣了愣，隨即用力點頭，眼裏的光幾乎要溢出來：“我學！我什麼都學！”
    接下來的日子，別院的空院裏便多了道奇景。沈硯之背著手站在廊下，看著陸清辭練紮馬步，少年腿抖得像篩糠，額角的汗滴在青石板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卻咬著牙不肯吭聲。
    “手抬高，腰挺直。”沈硯之撿了根樹枝，輕輕敲在他膝蓋上，“你這是紮馬步，不是蹲茅廁。”
    陸清辭臉一紅，連忙調整姿勢，卻沒站穩，往前踉蹌了兩步，正好撞進沈硯之懷裏。沈硯之伸手扶住他，掌心觸到少年後背的薄汗，剛想說“歇會兒”，就聽院外傳來喧嘩聲。
    是藩王的人又來了。
    陸清辭瞬間繃緊了身子，抓著沈硯之的衣袖，指節泛白。沈硯之拍了拍他的手背，低聲道：“別怕，有我。”
    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藥香混著泥土的氣息漫在風裏。沈硯之忽然覺得，這渾水，或許淌得並不虧。至少，他看見了陸清辭眼裏的韌勁，像株被風雨壓彎卻不肯折的青竹，隻要給點陽光，就能拚命往上長。
    而這，或許比安穩更有意思。
    （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