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渡至死都會是個小孩。
    逢年六月，西冷冷從七巧街搬到櫻花巷。
    故名思義，六月的櫻花巷是淡粉色的天堂，狹窄幽長的胡子深處堆滿了孤形圓潤尖端微彎的花瓣。
    “欸，這花是美，美的小孩都宅不住，”銀發參了根根發絲的老人深邃凹陷的眼睛慈詳看著玩瘋了的孫女，掐了一把睡在老藤椅上的老伴。
    老伴的震天聾的呼嚕倏然斷掉，他眯了一會，艱難無比的直起蒼老的腰板，垂著頭，眼尾是細致層密的疊紋，老小孩一樣無理取鬧，笑嘻嘻：“阿狸，我再睡會嘛！”
    奶奶的乳名叫阿狸，據早些年些過逝的祖父祖母說，那時他們住在荒僻的山裏，兩小口過，講究點說大概是兩個人出了社會後一起隱居。
    大雪鵝毛降臨人間，預罩著那個即將瓜瓜著地的嬰兒一樣。
    祖父跨越厚實到過膝的積雪，去鎮上請那位醫術最好也是鎮上唯一的大夫。
    風雨兼程，匆匆回來時，祖父看見一隻毛色油光，顏色火紅的狐狸窩在愛人的肚子上，一旁是打翻的青瓷碗與裏邊的水。
    祖父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這隻愛搗蛋的狐狸，”他抄起雞毛撣子就要趕出去。
    祖母阻止了他。
    “幹什麼呢？這隻狐狸啊，不是在幹壞事，”她愛憐的摸了摸正孕育新生的鼓鼓當當的肚子，裏邊的嬰兒急躁地動了動腿，“它在給我取暖。”
    話說，難怪市麵上有那麼多販賣狐皮大衣的商人。祖父忙活，中途歪著頭咕噥：“它是自己跑來取暖的吧，大樹林就屬我們這兒最暖了。”
    屋內的煤爐燒著焦紅的碳，火星四射，七零年代這在漫漫北方擁有這樣東西是件幸福的事。
    祖父說那句話很細，細到微不見的風流也能把它同化。
    祖母費力抬起耳，想竊聽清話語。“欸喲，”她閉著眼呼出聲，卻被姍姍來遲洶湧而至的痛意磨的頭腦放空，忘消意圖。
    “快！快，大夫！”
    祖父大叫，像知途卻茫然的小孩亂轉，推搡年邁的醫者。
    大夫接受突如其來的衝擊力，走得趔趄，直到她板起臉，祖父才冷靜下來，一下承接一下撓著後脖軟肉，嘿嘿一笑。
    大夫鬆馳了臉：“家屬，放鬆，放鬆。”
    她擺好止血帶、粗糙的大剪刀、縫紉線和針，溫柔的安撫著孕婦的焦躁與不安。
    白手套戴在手上，她彎下腰高度集中工作。
    迎接新生是她十八年以來一直的工作。
    春去冬來，十八年歲月，她見過無數嬰兒，歲月把她擊倒，不知今後的年曆如後，國家也會落迫倉夷的麵貌嗎？
    一定不會，就像新生嬰兒的生機力，她的國家是一個神奇的國度，她能感受到底下孕育的無窮魔力。
    好比，生命不止。
    “嚶……”
    初聽春雷第一聲。
    白色雪花變幻作瀟瀟雷雨，綿綿悠長，春天來了。
    “孩子乳名就叫阿狸吧。”女人輕摸著狐狸炎紅鮮麗的絨毛，它耷著尖尖的耳朵軟軟叫了一聲。
    “嗯。”男人點頭，趴在床頭認真的注視著愛人。“是特別好的名字，我決定我們以後孫女也用這個名字，哦不祖祖輩輩都要延用。”
    他低下頭，臉上突然像染上了孜鳩花，難得羞赧啟齒：“讓他們知道我是多麼的愛你。”
    說完，鑽進被子拱著壯大的身軀，捂著臉。
    許久，露出一雙漆黑明亮的眸。
    “你呀。”
    女人開懷笑了。
    二零零三年，他們的第一個孫女的女兒出生，男人女人同年享福逝世。
    墳頭的墓碑上是當年的合照，墓誌銘刻有——
    此地長眠者,聲名水上書。
    西冷冷蹦蹦跳跳路過兩位老人，彎了眉眼，靈鳥般輕盈的聲音瑩笑打招呼。
    這年，二零一零。
    “奶奶！”
    “爺爺！”
    “欸。”
    “欸。”
    老人各自應聲。
    隔壁良家。
    “小阿渡，你把這個給隔壁阿狸家送去，”一個駝著背的老婦人粗糲的手掌心拍了拍一袋灰色的麻袋，三四袋厚厚實實裝了一籮筐。
    籮筐是黑青的老竹片編織而成，老匠心的手藝多年未減，老婦人心想，實用，從小阿渡出生到七歲，七年光景一直用到現在。
    門口的跨階上，穿著一件白色短T的小孩掀開眼皮瞧著她。
    漆黑的眼瞳,睜眼時睫毛似乎都掃過了日光打散波線的皮膚,手邊捏著一根枯落的麥杆，幾張雪白的紙張散在一旁，仰著頭看著蔚藍的天空。
    幾行白鴿飛過，細小的腳上係著一根空空蕩蕩的紅色緞繩。
    長相精致到微米處的黑發小孩卻因為這句話，突然停頓了一下。
    然後，腦子中慢慢的打出了，一個“？”。
    老婦人猛地一拍自己的腦仁，笑嗬嗬，“看我，天氣熱的說話也容易差口。”
    “待會會有幫工，你幫著看護就可以，唉，還要走一趟。”
    老婦人說了句抱歉把他留在這裏，他的父母托她好好照顧，沒想到近日要忙的事猛增，來不及多說她就匆匆離開了。
    昨日就有傳言櫻花巷十有八九要拆遷完了，下來了最後的通牒。
    一開始的時候，許多老戶都不意願意，對開發商方來說讓人拆遷這件事麻煩極了，但招架不住人家開的拆遷費**，四方謀略降維施出手段。
    從小輪轉動大輪，再到大輪轉動小輪。時之以往，本來團結緊抱的壁壘有了陷縫越來越大，年初時這個團已經成了破破爛爛的模樣。
    預估櫻花巷一年後徹底消失，這是個不爭的事實。
    人隨人，千家萬戶隨大流，起止年前殘留的不過零零星星的幾戶。
    這些遲遲不願為當地經濟構建快點開始的人被稱作釘子戶，人們開始叫喊，這些人固執的要命，態度從和顏細語的談判到扯著骨子罵也不動如山的強取豪奪，直到那些住進新高檔小區，已搬走的原著居民也來勸誡。
    他們展覽著自己的美好現實生活，費心費力的說明守著這片舊住址真沒必要。
    畢竟，還剩下什麼呢？
    許是回憶吧。
    回憶這種東西相冊、物件、人文都可記載，耄耋之年且拿出看看便安之若切。
    又有什麼不同，要知道博物館裏的珍品都可以用全息技術以三維的形式展示出來，真實與虛幻有什麼不同、有什麼不一樣。
    隻要眼睛看得到是一般無二，沒有偏差的，就行了啊。
    “是這樣。”
    “但不一樣。”
    老婦人走在路上迷茫，深棕的瞳晃轉，囁嚅：“太陽真大。”
    她是去簽字的，手中塑料瓶擰開，吞了兩小口繼續前往公辦處。
    良渡等了半晌，搬運公司幾個赤脖大漢跨下卡車走來。
    他們單手挑起扁擔，他就跟在後麵，手中的麥杆早已丟在路上被陸陸續續的人踩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