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鎏金局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883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喬恪回到房間,從打印機旁抽出兩張A4紙鋪在桌麵,台燈暈開一團暖黃,照亮他頰邊未消的淤青。
他握起筆,字句疾走,筆尖劃過紙麵的沙響,成為房間裏唯一的動靜。
沒寫多久,筆尖忽然滯澀,字跡斷成零碎的墨點。
喬恪捏緊筆杆,用力甩了甩,思緒卻在這時候驀地飄回幾年前。
那時他總躲在書房厚重的窗簾後,屏息聽著喬成擇與來客交談,聽他們如何拆解對手,如何布設商局。
再用這支將涸的中性筆,在舊日曆背麵匆匆記下“杠杆”、“對賭”、“抵押”這一類對他來說十分生澀的關鍵詞。
而後又退回自己窄小房間,借月色反複咀嚼。
他早早就明白,在喬家的規則裏,憤怒與拳頭換不來公正,隻會招致更痛的懲罰。
唯有藏起鋒芒,扮出溫順,才是唯一的活路。
喬恪深吸一口氣,將飄散的思緒重新沉回眼前的報告,筆尖再度流動,眼神也愈發專注。
在喬家,衝動是戒尺與罰跪;但在先生這裏,不一樣。
先生給了他另一條路,他必須學會,必須做到。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李疏晏已結束晨練。
衝涼後,他披上一件深灰色絲質睡袍,斜倚在臥室的單人沙發裏。
麵前平板亮著工作組深夜發來的郵件,內容涉及對喬家各部門的滲透進展,以及喬家旁支轉移資產的零星動向。
他無意識地摩挲著沙發扶手,神色淡得像蒙了一層薄霜。
這時,門上傳來兩記輕叩,聲響遲疑。
李疏晏並未抬頭,隻從嗓子裏逸出一個散漫的音節:“進。”
門被輕輕推開,喬恪站在門邊,手中是兩冊裝訂齊整的報告。
白襯衫熨得平整,發梢微濕,應該是倉促洗過臉試圖掩去倦意,可眼底的紅血絲卻是藏不住的。
“先生,我完成了。”他聲音裏帶著清晨特有的砂質感,走上前,雙手將報告置於茶幾上。
李疏晏的目光終於從屏幕上挪開,先落在那雋秀工整的字跡上,繼而才淡淡掃過喬恪的臉。助理早些時候來彙報過,這孩子房裏的燈亮到了後半夜。
他伸手拿過報告,隨手壓在了平板下方。
“效率不錯。”他語氣平平,辨不出喜怒:“去換身衣服,跟我出趟門。”
喬恪愣了瞬,縱使心中困惑,卻還是先點了頭:“是……我需要準備什麼嗎?”
“不用。”李疏晏起身走向衣帽間,聲音穿過門隙漫出:“我約了陳枕流他們去馬場去馬場跑一圈,有些事,風裏講,比會議室清楚。”
李疏晏的座駕駛離度假村,將澳門半島的喧囂與濕鹹的海風留在身後,轉而緩緩駛向路環島一片蔥鬱靜謐的山麓。
車停在一座歐式風格的低矮建築前,門廊低調,僅嵌一枚銅色駿馬徽章。
穿過光影交錯的廊道,視野豁然開闊,緩坡之上,是一片碧色傾瀉的馬術場。
晨光為草場鍍上淡金,遠處幾匹純血馬正由騎師牽引著熱身,鬃毛在風中輕揚。
李疏晏未作停留,徑直走向場邊最佳的觀賽位置。
喬恪落後半步,目光不動聲色掠過四周。
場中已有兩人。
陳枕流斜倚著柵欄,望著場內一匹通體烏黑的駿馬,時不時嘬聲逗弄。他身旁還立著一位麵帶笑意的男人,正閑閑把玩著一台小巧相機。
見李疏晏來,陳枕流抬了抬下巴算是招呼,隨即用手中馬鞭虛指了一下身旁人:“李生,這位是鄭逢時,那天在校門口見過。”
他稍頓,接著意有所指地補充了一句:“他手上有幾家不錯的媒體,最擅長看天做事,煽風點火……在製造些新風向上,可是一把好手。”
李疏晏與鄭逢時目光短暫相接。
對方即刻遞上名片,笑容熱絡卻並不令人反感:“久仰李生大名。初次見麵,今後若有驅使,榮幸之至。”
李疏晏微一頷首,一切盡在不言中。
就在這時,入口處傳來一陣談笑聲。
何棲嶼與沈懷謙並肩走來,正與身旁一位身著馬術服、氣質儒雅的年輕男子相談甚歡。
三人見到李疏晏,率先頷首致意。
何棲嶼含笑上前,從容地將那位男子引至李疏晏麵前:“李生,這位是譚見深,也是這片馬場的主人。我們不請自來,倒是叨擾他的清靜了。”
他語帶笑意,卻又似不經意地添了一嘴:“譚生背後是東華投資,在亞太根基頗深,或許……日後我們小聚,他能提供些不一樣的場地與支持。”
譚見深從容地與李疏晏握手,笑容謙和:“李生,幸會。棲嶼言重了,不過是朋友們賞光,常來散心罷了。歡迎之至。”
李疏晏刹那便懂了這話的弦外之音,回握時力道沉穩:“譚生,好地方。”
李疏晏目光微側,向身後遞去一個極淡的示意。
喬恪會意,悄無聲息地趨前半步,恰好停在他身側。
下一瞬,李疏晏的手從後方輕落在喬恪肩上,姿態從容,他麵向陳枕流等人,聲線平穩無瀾:“喬恪。”
“以後喬家的事,他會多跟著學,也會多和各位打交道。”
說罷,他轉眸看向喬恪,語氣未變:“記住人。”
陳枕流掂著馬鞭叩向掌心,眼底掠過一絲了然,隨即低低嗤笑:“李生費心了,這年輕人倒是沉穩。”
沈懷謙含笑頷首,其餘眾人亦紛紛應和,言辭間皆是心照不宣的客套。
誰都懂,李疏晏這是打算將喬恪推向台前。
喬恪微垂眼瞼,欠身避開所有人的視線,聲音清晰卻不至於過於響亮:“各位先生,我是喬恪,請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