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之後，尹韻立刻就要出去，卻被林晞緊緊拉住。
    開門的刹那，數量繁多的情緒驟然衝突林晞鼻腔，她感覺腦門都被重重撞了一下。
    惡意，惡意，純粹的惡意，還有摻雜著幸災樂禍和期待的惡意。
    門縫外的走廊空空蕩蕩，傳來的情緒卻擠得林晞鼻腔發脹，似乎有不知多少滿懷惡意的家夥圍在門口，正等著裏麵的人出去。
    樓下，村委會來人沉重的腳步聲咚咚接近，它沒有從101開始查起，而是直接向最後麵的房間走來，針對意味昭然若揭。
    尹韻的恐慌與忐忑，自己的緊張與鎮定混在狹窄的門口，複雜又濃烈的氣味逼得林晞頭昏腦漲。她把目光投向從內到外都十分鎮定的方星瀚，企圖尋求些許提示。
    方星瀚轉了轉自己手上的左輪槍，道：“我可以出手幹掉它，但一個副本內，我隻能殺一個。”
    林晞閉上眼，轉回腦袋繼續想。
    “現在門開了，我進走廊裏假裝來查房應該沒問題。”尹韻蒼白著臉，還算冷靜地說。“村委會要過來還得一會兒，你也快點回自己房間去。”
    “不行。”林晞斷然拒絕。“走廊裏全是肉眼看不見的東西，惡意很濃，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進去。我和方星瀚的身份是情侶，你是招待所管理員，你和我們待著應該沒問題。”
    “哦哦……這樣，這就好……”尹韻鬆了口氣，又在下一秒臉色變白。“不行，我進入不了管理員狀態，我現在是未登記訪客。”
    想起尹韻先前給自己異常的感覺與棉布包刀的特殊味道，林晞隱約理解了管理員狀態是什麼意思。她衝到窗邊，用力拉開窗戶，從二樓往下看。
    招待所的大門敞開著，一輛運貨的板車停在不遠處，門前的院燈依然發著亮光，光線穩定。
    “我現在有個想法，不確定能不能用，但先試一下。”她轉過頭，看向方星瀚，眼睛亮得驚人。“方哥。我需要你幫忙。”
    惡臭味與腳步聲越來越近。
    林晞握住床頭櫃邊的話筒，撥出號碼。
    “叮鈴鈴——”
    刺耳的電話聲在樓下響起，聲音在空蕩大廳中激起陣陣回音。
    腳步聲停下，已經走到二樓中段的怪物頓住腳步，停在了走道中間。
    林晞舉著聽筒，伴著電話響起的嘟嘟聲，耐心聽著電話與走廊兩邊的動靜。
    忙音響過第三聲，電話被接起。
    尹韻有些冷漠的聲音帶著老電話特有的失真聲從中傳來。
    “您好，這裏是蜜桃村招待所，很高興為您服務。請問什麼事？”
    林晞鬆了口氣，背對窗戶，眼盯走廊，用有些不悅的聲線說。
    “你好，我想換個房間。我原本的房間裏被人放了髒東西，我不想就這麼住進去，現在在和男朋友擠。”
    “這裏的床太小，不夠我倆睡，能否請你們為我換間房？”
    另一邊沉默了一陣，呼吸聲在話筒中回響。
    林晞聽著話筒裏的沉默，從中感受熟悉的味道，安了一大半心。
    少傾，尹韻回話，機械冰冷的感覺仍在，態度比之前客氣不少。
    “抱歉無法換房，其它房間都已登記使用，我們會盡快為您清理房間，保證您的住宿體驗。請問您的房間號是？”
    “241。麻煩快點，已經很晚了，我想睡覺。”林晞說到此處，配合地打了個嗬欠。“還有走廊燈開一下，我怕黑。”
    “好的，感謝您的諒解。工作人員馬上就到。”尹韻說完，掛斷了電話。與此同時，原本黑掉的走廊燈重新亮了起來，黑暗中密密麻麻的情緒源在光亮時紛紛消失，空氣重新變得幹淨。
    身後一聲輕響，方星瀚從窗外翻了進來。見林晞看過來，他關上窗，對她比了一個完成的手勢。
    林晞把聽筒掛回座機上，依然盯著門口。一道輕盈的腳步從先前怪物停下的位置走了過來，在243門口展露身形。
    是一個個子不高，滿臉堆笑的男人。
    男人穿著一件利索的條紋半袖襯衫，戴一塊金屬表帶的石英表，幹練的短發稍微經過打理，配著筆挺的褲子，顯出一種親和可靠的氣質。
    他伸長手臂，敲了敲243打開的門，很禮貌地沒有踩進來，看過來的目光澄澈可靠，很有一心一意為訪客服務的樣子。
    “是241的林小姐嗎？請您開一下241的門，我好為您清理屋子。”
    林晞拉了拉方星瀚的袖子，在方星瀚的陪伴下走出門，用鑰匙打開241的房門。踏入走廊時，林晞往樓梯方向看了看，目光所見處空無一物。
    看來這位燈光下十分親和的小個子男人就是黑暗中沉重危險的怪物。
    鑰匙擰動，房門打開。小個子男人率先踏入，林晞與方星瀚跟著進屋。
    抖開的被子一半在床上一半在地上，述說著主人離開時的驚恐。空蕩蕩的地麵上，寫滿字跡的登記頁格外顯眼。
    林晞敏銳地覺察到，自小個子男人進入房間的那一刻，登記頁散發出的凶惡臭味便迅速減淡，此刻已經淡成了可以接受的味道。
    她跨了兩步，搶在小個子男人之前撿起紙頁，向男人展示。
    “喏，你看。這東西當時就放在我的枕頭上。”
    隨著空間上向小個子男人的靠近，紙頁傳來的感情迅速消散，散發的味道也完全變成了紙張的木質香與油墨香氣。林晞當時見到的“快逃”二字迅速消退，等小個子能看清內容時，紙頁已經變回了原本字跡齊整的登記頁。
    趁著展示的功夫，林晞看了眼紙上的內容與頁碼，將訪客姓名悄悄記下。
    與此同時，她用餘光關注著小個子男人的表情與態度。
    小個子男人臉上的笑容依然親和，他從林晞手裏接過這頁紙，翻來覆去看了看，對林晞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情緒中疑慮的味道卻濃。男人把紙卷起來，拿到手裏，對著林晞淺鞠一躬。
    “對不起，林晞小姐，發生這種事是我們的工作人員疏漏。今後我們會努力提高安全意識，嚴格把控驗收環節，堅決杜絕這種問題再次發生。作為補償，明天早上我們會額外送您和您的男朋友一份早餐，您看可以嗎？”
    聽著男人熟練又專業的話術，林晞看看裝潢陳舊的招待所，又看看男人手裏像普通紙一樣的奇怪紙片，有點恍惚。
    她剛要點頭，看到盯著地麵微微搖頭的方星瀚，又改了主意。
    “星瀚，你覺得呢？”
    接到林晞甩鍋，方星瀚看向男人，一隻手從口袋裏抽出垂在身邊，另一隻手依然插在褲袋裏。
    “我覺得，可不可以把241和243的備用鑰匙也拿過來，讓我和女朋友保管到離開？”
    他站姿放鬆，一隻腳微微前伸，重心全部落在另一隻腳上，插兜姿勢也不突兀。
    “我相信工作人員的職業素養，但我聽說，你們招待所隻有一名管理員在幹活。這種情況下，有人趁管理員不注意，偷走鑰匙幹點什麼也很容易。我覺得把鑰匙交給我們保管就好，離開前交還就是。萬一丟了，我們也會出錢換鎖。”
    林晞理解了方星瀚的思路，換個雙手抱胸的姿勢坐在床上，翹起二郎腿，把昂貴的鞋標亮出來，做足姿態。
    “對，一共八十多個房間，備用鑰匙那麼大一串，少一兩把也發現不了吧？弄丟不用擔心賠償問題，我家裏有錢。”
    “再說，我們倆是來當老師的，咱們今後打交道的日子還長著呢。”
    “這……”
    小個子男人看看方星瀚，又看看林晞，在二人不容拒絕的注視下，選擇退讓。
    “備用鑰匙都在管理員辦公室裏，請和我來。”
    林晞與方星瀚對視一眼，跟著小個子離開，他們重新穿過長廊，一路來到一樓一扇隱蔽的小門前。
    小個子上前敲了幾下門，不等敲第二遍，尹韻就從裏麵打開了門。
    比起清澈學生的狀態，尹韻此刻恢複了宣告規則時麵無表情的樣子。她看著林晞三人，冷漠地問：“什麼事？”
    “這兩位要備用鑰匙，你給他們找一下。”小個子男人溫和道。
    尹韻走入房間，片刻後，房間裏傳來嘩啦啦的鑰匙碰撞聲。她沒關房門，林晞趁機往裏看了一眼，隻見到些和客房類似的家具擺設。
    過了一會兒，翻找的聲音停了。尹韻走過來，遞出兩把貼著標簽的鑰匙，問：“還有事嗎？”
    “沒事了，辛苦你，好好休息。”
    林晞二人如願拿到備用鑰匙，在男人的護送下回到各自屋內。門從裏麵鎖好後，林晞耳朵貼著門，繼續偷聽走廊裏的動靜。
    走廊裏靜了一會兒，就在林晞等到不耐煩時，腳步聲又響。
    小個子男人的腳步聲從林晞門口逐漸遠離，輕快利落的聲音在移動中逐漸變回沉重的悶響，正在林晞看不見的地方從人變成怪物。
    怪物離開的瞬間，彈開的鎖舌一齊插回原處，金屬碰撞聲在走廊裏悶雷一樣響。
    林晞大鬆一口氣，終於倒回床上，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