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開始了極其緩慢的移動。身體微微向床頭櫃方向側了側，將被窩裏的筆記，用指尖一點點推到靠近自己胸口、同時又盡可能靠近床邊（也就是靠近床頭櫃時鍾）的位置。然後，他輕輕、再輕輕地，將被窩掀開一條極其狹窄的縫隙，寬度不超過兩指，方向正對著那紅色數字時鍾的微光。
    昏暗的、帶著電子設備特有冷感的紅光，如同吝嗇的施舍，勉強滲入那條縫隙，照亮了筆記封麵上極小的一片區域。
    謝沉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他眯起眼，努力辨認。
    足夠了。隻要能看到字跡的輪廓。
    他的手指在筆記封麵上摸索著。不是翻頁，而是感受。筆記的紙張很厚實，質量上乘。他記得那些有印痕的頁碼大致的位置。
    他憑著記憶和觸感，將筆記翻到了靠近中間的部分。然後，他小心翼翼地，將被窩的縫隙對準那一頁。
    微弱的紅光下，紙張上凹凸的印痕如同浮雕，在側光下顯現出模糊的陰影輪廓。正是他之前辨認過的那幾行字：
    【蘇晚最後信號定位：西郊廢棄化工廠（疑為誤導？）】【七年前飲料來源追查中斷點：與謝明遠早期海外賬戶有關聯。】【近期襲擊者身上紋身圖案，與二十年前一樁舊案標誌相似（檔案已調，待核實）。】【謝沉必須絕對隔離。危險等級：最高。必要時，啟動“靜默”預案。】
    再往前翻，是其他印痕：【父親警告：當年事未了，不可妄動。】【李老暗示：蘇家卷得太深，蘇晚或是鑰匙，也是祭品。】【“他們”要的不是江家，是當年那份“名單”。謝沉可能是……突破口？】
    謝沉的心髒在胸腔裏沉重地搏動。這些信息碎片，每一次閱讀，都帶來更深的不安和更多的疑問。西郊化工廠是一個地點，但江臨懷疑是誤導。謝明遠果然牽涉極深。二十年前的舊案……什麼樣的舊案？標誌是什麼？
    “名單”……蘇家是“鑰匙也是祭品”……他是“突破口”……
    這些詞句在他腦海裏反複盤旋，試圖拚湊出意義。
    他的手指繼續在筆記上極其輕微地移動，摸索著其他可能有印痕的頁麵。筆記的後麵部分，似乎紙張的質地略有不同，更光滑一些。他翻到更靠後的位置，再次對準縫隙的紅光。
    新的印痕出現了。字跡似乎更加潦草，用力也更猛，透著一股焦灼和……決絕？
    【化工廠地下管網圖（部分）已獲取，結構與市政記錄不符，疑有隱藏空間。】【“靜默預案”執行條件：目標（謝沉）出現不可控信息泄露風險，或“他們”的接觸無法避免時。執行方式：……（後麵幾個字用力過猛，印痕重疊，難以辨認，但隱約有“轉移”、“封閉”等輪廓）】【備用方案：若我（江臨？）出現意外，將全部資料（包括“名單”部分副本）交予林秘書，按第三號指令處理。】【……不能讓沉沉知道……】
    最後一行字，隻有前麵幾個字清晰，“不能讓”後麵是名字的印痕，用力極輕，但謝沉一眼就認出，那是“沉沉”兩個字。後麵似乎還有字，但印痕太淡，幾乎無法辨認。
    謝沉的手指僵住了。那一瞬間，仿佛有一股冰冷的電流從指尖竄遍全身，凍結了他的血液。
    “不能讓沉沉知道”……
    江臨在寫下這句話的時候，是什麼心情？是在何種情境下，認為有些東西必須對他隱瞞，哪怕代價巨大？那未盡的字句，是更殘酷的真相，還是……某種保護性的安排？
    “靜默預案”的具體執行方式雖然模糊，但“轉移”、“封閉”等字眼，已經足夠讓人聯想到最壞的結局。而“備用方案”則表明，江臨甚至考慮到了自己可能遭遇不測的情況，並為此做了安排，將“全部資料”和“第三號指令”托付給林秘書。這“第三號指令”又是什麼？
    信息量太大，也太碎。像一把把鋒利的玻璃碴，紮進他的意識裏，帶來尖銳的疼痛和更深的迷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