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深邃的黑暗，如同濃稠的墨汁，浸透了臥室的每一個角落。壁燈早已在謝沉“入睡”後被外部悄然調暗，隻剩下地腳線處幾縷幽微的、幾乎不具照明功能的指引燈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輪廓，反而讓房間顯得更加空曠和……被人凝視。
    謝沉維持著麵向牆壁的側躺姿勢，呼吸均勻綿長，眼皮下的眼球卻在緩慢轉動。他沒有睡著，也不可能睡著。枕頭底下那本筆記的存在感，如同黑暗中一枚即將引爆的炸彈，灼燒著他的神經。
    時機。他需要一個絕對安全的時機來翻閱它。不是現在。守衛剛剛經曆過他“胃痛”的小插曲，警惕性可能正處於一個小高峰。監控另一端（如果有人的話）的注意力也可能尚未完全轉移。
    他需要等待。等待黎明前那最困倦的時刻，等待身體的生物鍾和外部守衛的慣性思維都認為“一切正常”的時候。
    時間一分一秒地爬行。窗外的世界死寂一片，連風聲都停了，仿佛整個天地都屏住了呼吸，與他一同等待。
    大約又過了一個小時，淩晨四點左右。謝沉敏銳地察覺到，門外保鏢那原本刻板規律的呼吸聲，出現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捕捉的變調——那不是鬆懈，而是一種長時間保持高度集中後，生理上不可避免的、極其細微的疲憊感。
    就是現在。
    謝沉的動作極其緩慢，如同電影裏的慢鏡頭。他先是很自然地翻了個身，變成平躺，一隻手似乎無意識地搭在了額頭上，手肘自然彎曲，巧妙地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遮擋上半身和臉部側麵的陰影區域。另一隻手，則借著翻身的動作，極其自然地滑入了枕頭底下，指尖觸到了那本皮革筆記冰涼的邊緣。
    他沒有立刻將筆記拿出來。而是先靜靜地聆聽了幾秒鍾。門外的呼吸聲恢複了那種略帶疲憊的規律。沒有其他異響。
    然後，他才開始下一步。他保持著平躺、一手搭額的姿勢，另一隻手在枕頭底下，極其緩慢、極其小心地將筆記抽出了一小部分，剛好夠他的拇指和食指捏住，然後將其完全拉入被窩之中，藏在自己側臥時身體與床墊形成的狹小空隙裏。
    整個過程，他的頭部和上半身幾乎沒有明顯的位移，隻有手臂在被窩下進行著幅度極小、速度極慢的移動。任何動態捕捉算法，如果沒有設定極其靈敏的閾值，很可能將其判定為睡眠中無意識的細微動作。
    筆記到了被窩裏，安全了許多。但閱讀依然是個難題。光線太暗，而且他必須保持躺臥的姿勢，不能讓被窩隆起不自然的形狀，也不能讓任何光線從縫隙中泄露出去。
    謝沉在黑暗中睜著眼睛，大腦飛速運轉。他回憶著房間的布局。距離他最近的、可能提供些許微光的是……床頭櫃上那個數字時鍾。極其暗淡的紅色數字，在昏暗中如同幾點遙遠的鬼火。
    他需要借助那點微光，但又不能明顯地將筆記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