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冷粥倒入垃圾桶的悶響，像一聲最終的、決絕的斷音，為這場白日的默劇拉上了帷幕。
    暮色徹底吞沒了書房，謝沉沒有開燈，任由自己沉入這片逐漸濃鬱的黑暗。指尖還殘留著瓷碗冰涼的觸感，心底卻是一片灼人的空茫。
    “值不值得，我說了算。”
    江臨那句話，像淬了火的鋼印，烙在他的意識裏，反複灼燒。那麼霸道，那麼獨斷，將他所有試圖厘清的掙紮和質問，都蠻橫地擋了回去，不容置喙。
    他憑什麼？憑什麼在做出那些令人發指的事情後，還能如此理所當然地定義一切？
    憤怒在黑暗中無聲地燃燒，卻奇異地無法再像從前那樣，純粹而熾烈地支撐起他全部的恨意。那憤怒的火焰底下，是昨夜高燒的滾燙，是緊扣手腕的力道，是鬆開禁錮時空落的風，是那句無意識的“別走”，是今天這碗被送進來、又被他親手倒掉的粥……
    雜質太多了。多到讓他開始厭惡這樣搖擺不定的自己。
    他在黑暗中站了許久，直到雙腿麻木，才挪動腳步，離開了書房。
    晚餐他借口沒有胃口，讓傭人直接送到了客房。他需要獨處，需要遠離一切與江臨相關的氣息和痕跡。
    然而，這棟房子裏的每一個角落，似乎都彌漫著那個男人的影子。
    夜裏，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身體的疲憊達到了頂點，精神卻異常清醒。窗外的風聲，遠處車輛的嗡鳴，甚至別墅內部管道偶爾傳來的細微聲響，都被無限放大，鑽進他的耳朵。
    他在等待什麼？等待樓上再次傳來高燒的動靜？等待林秘書或醫生匆忙的腳步聲？還是……在害怕聽到這些？
    這種不受控製的關注，讓他感到一陣心驚。
    他強迫自己閉上眼，數著呼吸，試圖入睡。但一閉上眼，就是江臨蒼白著臉靠在床頭的樣子，就是他轉身離開書房時那道孤絕的背影。
    還有……他自己那不受控製伸出的、想要探試溫度的手，和那碗被倒掉的、冷透的粥。
    混亂。徹底的混亂。
    後半夜，他終於被疲憊拖入了淺眠，但睡得極不安穩，夢境光怪陸離，充斥著追逐、墜落和無法掙脫的束縛。
    第二天，他是被透過窗簾的陽光喚醒的。頭昏沉得厲害，像是被重物碾過。
    他走出客房，別墅裏依舊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平靜。早餐桌上，依舊隻有他一人。林秘書準時出現，彙報的依舊是江臨病情穩定，需要靜養之類的套話。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點。那驚心動魄的一夜，似乎真的隻是一段被迅速翻頁、無人再願提及的插曲。
    謝沉默默用完早餐，起身時，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他今天怎麼樣？”
    林秘書微微躬身：“江總恢複情況符合預期，隻是需要時間。”
    符合預期。時間。
    滴水不漏的回答。
    謝沉不再多問。他今天不打算再把自己關在書房。他需要走出去，需要呼吸一點真正自由的、沒有被江臨無形籠罩的空氣。
    他獨自一人離開了別墅。沒有叫司機，也沒有理會遠處那輛若隱若現的黑色轎車。他沿著與前幾天不同的方向，漫無目的地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