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深邃的眼眸因為忍痛而布滿了血絲，疲憊如同厚重的陰雲沉積其中，但看向謝沉時，那銳利和審視卻並未減少分毫，隻是在那深處，似乎多了一絲極其複雜的、難以解讀的東西。
    他的目光在謝沉臉上停留了幾秒，然後落到自己被妥善包紮好的手臂上，又移開，最終落在窗外那已經開始泛出魚肚白的天空。
    “天亮了。”他聲音沙啞地陳述，聽不出情緒。
    謝沉也看向窗外。黎明前的微光驅散了深沉的夜色，給房間鍍上了一層灰藍色的冷調。一夜未眠的疲憊和後知後覺的緊繃感如同潮水般湧上，讓他感到一陣眩暈。
    他沒有接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道謝？未免太過可笑。質問？時機似乎又不對。
    他沉默地開始收拾狼藉的桌麵，將染血的棉球、廢棄的繃帶、空掉的消毒藥水瓶一一歸攏。動作機械，帶著一種刻意回避的倉促。
    “客房睡不慣？”
    江臨的聲音再次響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依舊看著窗外，側臉線條在晨光中顯得有些模糊。
    謝沉收拾東西的動作一頓。他沒想到江臨會注意到這個細節。
    “……沒有。”他含糊地應了一聲，將最後一點垃圾攥在手裏，“隻是睡不著。”
    江臨沒再追問。他用沒受傷的左手撐住椅子扶手，有些吃力地試圖站起身。動作牽扯到右臂的傷口，他悶哼一聲，眉頭緊緊皺起，額角瞬間又滲出細密的汗珠。
    謝沉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手，扶住了他的左臂。
    手掌接觸到對方堅實而滾燙的手臂肌肉時，兩人都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江臨側過頭，目光落在謝沉扶住他的那隻手上，眼神晦暗不明。
    謝沉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鬆開了手，向後退開一步，拉開了距離。指尖還殘留著對方皮膚的灼熱觸感，讓他心煩意亂。
    “我回房了。”他垂下眼睫，聲音幹澀，不再看江臨，轉身快步離開了書房。幾乎像是落荒而逃。
    回到冰冷的客房，關上門，背靠著門板，謝沉才允許自己大口喘息。心髒在胸腔裏失序地狂跳，手臂上似乎還縈繞著那股血腥與消毒水混合的、屬於江臨的氣息，還有……剛才扶住他時，那瞬間傳來的、異常滾燙的體溫。
    他在發燒。
    這個認知讓謝沉的心又是一沉。傷口那麼深，失血，加上感染……情況可能比他看到的更糟。
    他煩躁地揉了揉眉心，走到窗邊，看著天色一點點亮起來。晨曦穿透雲層，灑在花園裏，萬物蘇醒，生機勃勃，卻無法驅散他心頭的陰霾。
    這一夜，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恨意的壁壘被一道猙獰的傷口強行撕開了一道口子，讓他窺見了其下可能存在的、更加混亂不堪的真相。他親手為那個他恨了兩世的人處理了傷口，觸碰了對方的脆弱，而對方……竟然允許了。
    這算什麼？
    他用力閉了閉眼，將那些紛亂的思緒強行壓下。
    不能心軟。不能動搖。
    無論那道傷口因何而來，無論江臨那番話是真是假，都改變不了他們之間那五年互相折磨、最終同歸於盡的過去。改變不了江臨那深入骨髓的掌控欲和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