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就在謝沉以為他會再次冷嘲熱諷地拒絕時，江臨緊握著鑷子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鬆開了。
    他向後靠進椅背，閉上了眼睛，將那隻受傷的、依舊在流血的手臂，毫無防備地、或者說，是帶著一種破罐破摔的疲憊，袒露在謝沉麵前。
    “……隨便你。”
    三個字，輕飄飄的，卻像耗盡了所有力氣
    謝沉的心髒，因他這突如其來的、近乎馴順的姿態，而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拿起鑷子和新的藥棉，蘸滿消毒藥水。指尖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他深吸一口氣，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將藥棉湊近那道皮肉外翻的傷口。
    當冰涼的藥棉觸碰到滾燙翻卷的皮肉時，江臨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喉結劇烈滾動，但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睜開，隻有那緊抿的薄唇和額角暴起的青筋，泄露著他正在承受的巨大痛苦。
    謝沉的動作有些笨拙，卻異常專注和……輕柔。他小心翼翼地清理著傷口周圍的血汙和可能存在的異物，盡量避免碰到最脆弱的部分。昏黃的燈光下，他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陰影，額角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消毒藥水刺鼻的氣息。
    兩個人，一個**上身忍受著劇痛，一個屏息凝神處理著傷口，在寂靜與血腥中，構成了一幅詭異而……親密的畫麵。
    仿佛那些刻骨的恨意，那些互相的折磨，那些冰冷的算計，在這一刻，都被這猙獰的傷口和這笨拙的照料，暫時地、脆弱地隔絕在了這方昏黃的光暈之外。
    然而，他們都心知肚明。
    這短暫的、詭異的平靜，不過是暴風雨眼中，那片刻的、虛假的安寧。
    傷口終會愈合。
    而他們之間那更深、更致命的裂痕，早已深入骨髓，無藥可醫。
    當最後一點汙血被藥棉拭去，猙獰的傷口完全暴露在昏黃的燈光下，謝沉才真正看清它的可怖。皮肉不規則地向外翻卷，邊緣因消毒藥的刺激而微微發白，深處隱約可見一點森白的反光，不知是筋膜還是……更糟的東西。這不是普通的刀傷，更像是被某種帶著鋸齒或倒鉤的凶器狠狠撕裂過。
    他的胃部又是一陣緊縮，指尖無意識地顫抖了一下。他放下沾滿血汙的鑷子和藥棉，拿起一旁的無菌紗布和繃帶。動作依舊算不上熟練，但比之前沉穩了許多。
    江臨始終閉著眼，靠在椅背上，如同一個失去知覺的雕塑。隻有胸膛微微的起伏，和偶爾因為謝沉不小心碰到傷口敏感處時，身體那瞬間的僵硬和喉結艱難的滾動，證明他還清醒著，還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謝沉默默地、一圈圈地將潔白的紗布纏繞上那處猙獰，動作盡可能的輕緩。繃帶繞過江臨結實的小臂，穿過他的腋下，每一次貼近，都能感受到對方皮膚傳來的、因疼痛和失血而異常灼熱的體溫，以及那緊繃肌肉下蘊含的、即便在此刻也未曾完全鬆懈的力量。
    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似乎淡了一些，被消毒水和新拆封繃帶那幹淨卻冰冷的氣息所取代。寂靜重新籠罩下來，卻不再是之前那種劍拔弩張的死寂，而是一種……粘稠的、充滿未言之語的沉默。
    當最後一個繃帶結被打好，謝沉直起身，才發現自己的後背也已被冷汗浸濕。他看著江臨手臂上那被包裹得略顯臃腫、卻總算不再流血的白，輕輕舒了一口氣。
    幾乎是同時，江臨緩緩睜開了眼睛。

    作者閑話：

    今天也是努力寫文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