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沉在地毯上坐了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
    直到四肢傳來麻木的刺痛，窗外的夜色由濃轉淡，透出黎明前最冰冷的灰藍，他才動了動僵硬的脖頸。
    江臨早已不在房間。空氣裏殘留的威士忌酒氣，混合著一種空寂的味道。
    他撐著牆壁，緩緩站起身。絲絨禮服的下擺被酒液浸染出一塊難看的深色汙漬，緊貼著皮膚，又冷又黏。他麵無表情地脫下這件價值不菲的“戲服”，隨手扔在那片狼藉之中，像丟棄什麼令人作嘔的東西。
    走進浴室，打開花灑，熱水傾瀉而下。他站在水下，閉著眼，任由水流衝刷身體，卻衝不散腦海裏江臨那雙冰冷算計的眼睛，和那句“學會順從”。
    掌心被指甲掐破的傷口接觸到熱水，傳來細微的刺痛。這痛感奇異地讓他混亂的大腦清醒了幾分。
    順從？
    他睜開眼，水汽氤氳中，鏡子裏的人影模糊不清，隻有眼底那點不甘的幽光，清晰得駭人。
    他不會真的順從。那不過是麻痹江臨的權宜之計。謝家是要保，但他絕不會用搖尾乞憐的方式。江臨想玩這場賭命的遊戲，他就陪他玩到底。看誰先在這場虛與委蛇的表演裏迷失，看誰先露出破綻。
    洗漱完畢，他換上一身簡單的家居服，走下樓梯。
    餐廳裏，江臨已經坐在主位，麵前擺著咖啡和財經報紙，姿態一如既往的優雅從容，仿佛昨夜那場激烈的對峙從未發生。晨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在他身上鍍上一層冷淡的金邊。
    謝沉默默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傭人立刻端上早餐。
    兩人之間，彌漫著一種比以往更加詭異的平靜。沒有眼神交流，沒有隻言片語，隻有餐具偶爾碰撞的輕微聲響。
    “下午三點的酒會，李宅。”江臨翻過一頁報紙，頭也沒抬地開口，打破了寂靜，語氣是純粹的通知，不帶任何商榷的意味，“林秘書兩點會帶造型師過來。”
    謝沉握著叉子的手頓了頓，隨即恢複自然，低低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他低著頭，專注地切割著盤子裏的煎蛋，扮演著江臨要求的“順從”。
    這過於配合的態度，反而讓江臨從報紙上方瞥了他一眼。那目光帶著審視，像是在判斷這順從之下的真假。
    一頓早餐在無聲中開始，也在無聲中結束。
    江臨放下餐巾，起身準備離開。經過謝沉身邊時，他的腳步幾不可察地停頓了一瞬，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徑直走了出去。
    謝沉直到聽見外麵汽車引擎發動並遠去的聲音，才緩緩放下餐具。盤子裏的食物幾乎沒動。
    他回到樓上書房，關上門，隔絕了外麵的一切。他需要冷靜，需要思考。江臨提到了李家，李家的勢力盤根錯節，與江、謝兩家都有千絲萬縷的聯係。今晚的酒會，絕不僅僅是社交那麼簡單。
    他打開電腦，試圖查找一些與李家近期動態相關的信息，卻有些心神不寧。江臨昨晚的話，像魔咒一樣在他腦海裏盤旋。——“謝家這艘破船要是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