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房的鐵門在身後發出老舊的吱呀聲。
    顧清寒攥著琴鍵殘片的手沁出薄汗，焦木的刺紮進掌心的痛意順著神經竄到指尖，像根細針在紮她的心髒——這痛感太熟悉了，和母親葬禮那天她跪在前廳大理石地麵上，碎瓷片紮進膝蓋時的疼法一模一樣。
    ”小心台階。”陸嶼深的手掌虛虛護在她後腰，體溫透過呢子大衣滲進來。
    他另一隻手舉著手機當手電筒，冷白的光掃過琴房斑駁的牆皮，照出牆角積灰的譜架和那架老鋼琴。
    那是顧清寒每天清晨六點來練琴的地方，第二排C調琴鍵缺角的位置還留著她去年冬天磕的痕跡，此刻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象牙白。
    她走到鋼琴前，指尖懸在缺角的琴鍵上方。
    殘片上的焦褐與琴鍵的乳白形成刺目對比，像道沒愈合的傷疤。
    陸嶼深的呼吸落在她後頸，帶著煙草混雪鬆的味道：”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顧清寒聲音發顫。
    她想起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的琴譜夾，最底層那張便簽的邊角，同樣有這種細密的齒痕——小時候她總愛咬著筆杆寫譜，母親就握著她的手說：”清寒的小牙齒，要在音樂裏留記號。”此刻殘片上的齒痕還帶著碳化的粗糙，她對著缺角的位置輕輕一按，木片”哢嗒”嵌進琴鍵，嚴絲合縫，像兩顆斷裂的牙齒重新咬合。
    琴房突然暗了一瞬。
    顧清寒抬頭，月光被雲層遮住，陸嶼深的影子在牆上拉得老長。
    她深吸一口氣，食指按上C調琴鍵。
    第一個音彈出來時，她的指尖在抖。
    那是母親最愛的降E大調，卻帶著火災現場的焦糊感——就像剛才語音裏那支離破碎的前奏。
    第二小節，第三小節，旋律逐漸連貫，顧清寒的睫毛沾了淚，滴在琴鍵上，暈開一小片水痕。
    ”停。”
    低啞的男聲從陰影裏傳來。
    顧清寒的手指猛地頓在琴鍵上，轉身時撞翻了譜架。
    陸嶼深不知道什麼時候退到了窗邊，月光重新漫進來，照見他領口別著枚銀色耳墜殘片——那是她上周在排練廳撿到的，當時他說”不重要”。
    ”這段變奏。”他走過來，指尖點在琴譜第37小節的休止符上，”出現在你匿名發布的《休止符》裏。”他的聲音很輕，卻像根弦突然繃斷，”你母親火災當晚，用這架鋼琴的殘鍵敲了四十三分鍾。
    我讓人調了消防監控，她敲的不是旋律，是摩斯密碼。”
    顧清寒的手機在口袋裏震動。
    她摸出來，屏幕亮得刺眼——程默的匿名賬號剛發了新帖，配圖是火災現場的監控截圖，文字刺得她眼睛生疼：””夜鶯”（顧清寒匿名ID）的齒痕密碼不是音樂，是顧清寒母親林晚晴2018年12月17日23:47的求救信號。”
    ”清寒看這裏！”
    尖銳的女聲從另一個彈窗炸開。
    顧清瑤的直播畫麵突然彈出，她舉著半頁燒焦的樂譜站在顧家老宅客廳，水晶吊燈在她頭頂晃出冷光：”這是我母親珍藏的創作筆記！
    顧清寒偷了它，還把我母親的遺作當自己的曲子發！”她指甲掐進樂譜邊緣，”你們看這齒痕，是我小時候咬的——”
    ”啪。”
    陸嶼深的手掌捂住她耳朵。
    他的右手在抖，虎口處的疤痕泛著不正常的紅，像剛被撕開不久。
    顧清寒聞到血鏽味，這才發現他掌心有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血正順著指縫往下滴，在她手背洇出暗紅的花。
    ”別聽。”他把她往懷裏按，下巴抵著她發頂，”那些噪音是偽造的。
    你母親的樂譜在我這兒。”他的呼吸很急，帶著她從未聽過的慌亂，”去年冬天你磕掉琴鍵那天，我在琴房撿到半頁燒焦的譜紙，後來找人做了碳十四檢測......”
    顧清寒突然掙開他。
    她衝向倒在地上的譜架，翻出最底下的琴譜——背麵有大片暗紅的痕跡，像是用血寫的。
    陸嶼深的聲音從身後追過來：”我抄的時候手滑......”
    譜紙上的字跡還未幹透，歪歪扭扭的音符間夾雜著摩斯密碼。
    顧清寒的指尖順著筆畫移動，譯出來的瞬間，她的呼吸幾乎停滯——那串密碼重複了七遍，每一遍都是：”救陸嶼深”。
    警報聲突然炸響。
    ”消防警報！”陸嶼深拽著她往門口跑，”有人觸發了煙感！”他殘破的風衣掃過鋼琴，琴鍵發出清響，竟和剛才母親的齒痕密碼完全一致。
    顧清寒的手機在混亂中亮起，熱搜榜第一條刺得她眼眶生疼：”頂流陸嶼深涉毒傳聞被挖出？
    三年前地下車庫監控顯示其與毒販接觸！”
    ”跟我走！”陸嶼深把她推進安全通道，掌心的血蹭在她手腕上，”去地下檔案室，你母親的火災報告被篡改過。
    我讓人查了，當年的消防記錄少了半頁......”
    ”那你呢？”顧清寒抓著他衣角，”熱搜怎麼辦？”
    ”熱搜是顧清瑤買的。”他扯出個笑，虎口的血滴在台階上，”但她說的沒錯——三年前那個地下車庫，我確實見過你母親。
    她渾身是火衝過來，塞給我半頁譜紙，說”找到清寒，替我保護她”。”他低頭吻了吻她發頂，”所以寒寒，去檔案室，你母親的創作筆記......”
    安全通道的門在身後重重關上。
    顧清寒扶著牆往下跑，手機屏幕的冷光映出她顫抖的臉。
    樓梯轉角的窗戶透進月光，照見她掌心的琴鍵殘片——齒痕裏還卡著半絲暗紅，像是誰用最後力氣刻下的印記。
    檔案室的指示牌在轉角處若隱若現。
    顧清寒摸向門把的手突然頓住，她聽見頭頂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混著模糊的喊叫聲：”抓住顧清寒！
    別讓她碰火災檔案！”
    她攥緊殘片，指腹的刺紮得更疼了。
    月光透過窗戶落在她臉上，照見她眼尾未幹的淚，和眼底翻湧的火——那些被燒了一半的真相，被埋了六年的筆記，今晚，該見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