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灰燼裏的重生契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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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氣味刺得顧清寒鼻腔發酸。
她跪在急救室的金屬床沿,陸嶼深的手還勾著她的小拇指,體溫卻像被抽幹的海綿,透過交疊的指縫往她骨頭裏鑽涼氣。
”嶼深?”她把他的手掌貼在自己臉頰上,睫毛掃過他掌心裏未消的血漬,那是剛才扯斷監控電線時蹭的。
監護儀的滴答聲忽快忽慢,像敲在她神經上的小錘子。
陸嶼深的睫毛又顫了顫,眼尾泛紅的雙眼皮緩緩掀開一條縫。
他嘴唇動了動,顧清寒立刻俯下身,聽見他氣若遊絲的聲音:”背上的鳳凰......和你母親遺物上的紋路......像嗎?”
她呼吸一滯。
上個月整理母親遺物時,她在舊琴譜夾層裏摸到塊燒得殘缺的銀飾,邊緣蜷曲著鳳凰尾羽的紋路——那是她唯一留存的關於母親的”完整”記憶。
”像。”她喉嚨發緊,”像到......”
他的指尖輕輕在她掌心劃動,很慢,很慢,像在沙灘上描火的形狀。”火災那晚,我被反鎖在琴房。
有個阿姨......她拍碎了窗戶,把我推出去。”他喉結滾動,”我抓著她的衣角,看見她手腕內側......有和你說的遺物一樣的紋章。”
顧清寒的指甲掐進掌心。
十二歲那年的暴雨突然漫進記憶——母親渾身濕透衝進舊公寓,琴譜袋滴著水,她當時隻以為是加班晚歸,卻不知道......
”清寒!”
急救室的門被撞開。
周教授扶著門框喘氣,手裏攥著的牛皮紙袋邊緣泛著黃,”我調了二十年前的消防檔案......”他踉蹌著把一疊紙拍在床頭,”顧雪薇女士是為救困在隔壁琴房的陸夫人,才被反鎖在火場。
顧家買通醫院改了死亡證明,說她是畏罪自殺......”
”周教授?”顧清寒抓起最上麵那張紙,褪色的鋼筆字刺得她眼睛生疼——”受困人員:顧雪薇(28歲)、陸阮阮(26歲);救援記錄:陸阮阮於23:17獲救,顧雪薇於23:35確認失聯”。
監護儀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
陸嶼深的手指猛地收緊,咬破舌尖的腥甜混著消毒水漫開。
他抓過床頭櫃上的病曆本,蒼白的指節蘸著血,在空白頁上畫出歪歪扭扭的曲線——是《荊棘與玫瑰》的前奏,卻多了段顧清寒從未聽過的變奏。
”這是......”她顫抖著撫過血痕,旋律突然在腦海裏炸開。
那是母親舊手機裏未發送的語音草稿,是她十二歲生日那晚,躲在衣櫃裏聽見的,從火場裏傳來的斷斷續續的琴聲。
”是她最後的......”陸嶼深咳嗽起來,血沫濺在病曆本邊緣,”她彈著這首曲子等救援......”
”荒謬!”
冷厲的女聲刺破警報。
顧清瑤踩著細高跟踏進急救室,身後跟著三個抱文件夾的律師。
她掃了眼病曆本上的血譜,瞳孔驟縮,”顧清寒,你以為編個火場英雄的故事就能洗白你媽?
當年那把火就是她放的——”
”姐姐記性這麼差?”顧清寒突然站起來。
她的指尖觸到床頭的電子琴,那是護士怕陸嶼深情緒激動臨時搬來的。
琴鍵微涼,像母親當年教她認音高時,覆在她手背上的溫度。
第一個音符落下時,顧清瑤的臉白了。
那是暴雨傾盆的夜。
那是十二歲的顧清寒縮在衣櫃裏,聽見鑰匙轉動的聲響。
那是母親顧雪薇衝進琴房時被反鎖的脆響,是她拍打著門板喊”阮阮你別怕”的哽咽,是火勢蔓延過琴架時,鋼琴弦被烤得走調的嗡鳴。
電子琴的音色混著監護儀的滴答,在急救室裏織出一張網。
顧清寒閉著眼,指尖在琴鍵上翻飛——她看見母親脫下外套裹住陸嶼深,看見她推著那孩子往窗口送,看見火焰舔上她的發梢時,她還在笑,說”小深別怕,阿姨給你彈首曲子”。
”夠了!”顧清瑤的手機”啪”地掉在地上。
屏幕亮著,匿名曲《火中涅槃》的播放量正在瘋漲:9999999→10000000→10000123......
陸嶼深突然扯開輸液管。
鮮血順著他手背的針孔湧出,他卻笑得像個瘋子:”清寒,你媽臨終前用燒傷的手指在我背上畫了鳳凰。
她說......”他扯下耳後藏著的銀墜殘片,”這是她塞給我的,說等我找到能彈《火中涅槃》的人,就把這個給她。”
顧清寒接過殘片。
兩片碎銀在她掌心拚合,是隻仰天長嘯的銀狼——狼眼睛的位置,赫然嵌著母親遺物上的火焰紋章。
”去音樂廳頂樓。”陸嶼深掀開被子,病號服下的繃帶滲出暗紅,”彈完整首《火中涅槃》。”他踉蹌著走向窗邊,殘破的風衣被風掀起,背後的鳳凰燒傷在燈光下泛著紅,”我要讓所有人看見......灰燼裏重生的,到底是誰的故事。”
”你瘋了?”顧清寒抓住他胳膊,觸到一片黏膩的血。
”用這個綁住我。”他扯下病號服下擺,布條在指尖抖得厲害,”不然我會從樓梯滾下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為你受傷了。”
他說最後一句話時,嘴角翹了翹,像極了他們第一次在琴房相遇,他幫她撿樂譜時,藏在劉海下的那絲笑意。
顧清寒的眼淚砸在布條上。
她把布條纏在他腰間,打了個死結。
陸嶼深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左胸:”聽,心跳和《火中涅槃》的節拍器一樣。”
監護儀的警報不知何時停了。
顧清瑤的律師團縮在牆角,周教授攥著消防檔案的手在抖。
顧清寒抓起床頭的琴譜,那上麵還沾著陸嶼深的血。
”走。”陸嶼深推開窗戶。
夜風卷著燒焦的味道灌進來,他的風衣獵獵作響,真像一隻浴火的鳳凰,”我背你。”
顧清寒把琴譜塞進他懷裏。
她環住他脖子時,聞到他頸間淡淡的血鏽味,混著點熟悉的鬆木香——那是他總用的洗手液味道,是每次他幫她搬琴譜時,留在她袖口的味道。
他們衝進走廊時,急救室的燈在身後次第亮起。
顧清寒聽見顧清瑤在尖叫,聽見周教授在打電話,聽見護士推著搶救車從另一側跑來。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
她望著陸嶼深蒼白的側臉,望著他背後隨著動作起伏的鳳凰燒傷,突然想起母親說過的話:”鋼琴是最誠實的武器。”
現在,她要讓這架武器,撕開所有謊言。
當顧清寒抱著染血的琴譜衝進音樂廳時,頂樓的旋轉門虛掩著。
她剛要推門,餘光瞥見穿西裝的男人從樓梯間閃出來——是李主任,手裏還攥著把銀色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