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的杜鬆混著乳香的氣息在破敗的穹頂下盤旋，那味道起初像鏽蝕的刀鋒刮過喉管，卻在第十三個呼吸時突然滲出蜂蜜般的甜腥。褪色的猩紅帷幕無風自動，露出被三道追光燈割裂的舞台——
    左邊懸著酒壺、錢袋和製作精美的刀具。
    鎏銀酒壺折射出蛇鱗般的冷光，麂皮錢袋的抽繩係成絞刑結的樣式，七把雕花匕首依次排開，刀柄皆刻著不同的拉丁文數字。
    右邊掛著亞麻布，蓋得嚴嚴實實。
    布簾無端掀起一角，露出下麵某種生物鱗片般的反光，但很快又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撫平。布料的褶皺間，隱約滲出深色液體，在柚木地板上勾勒出星座的圖案。
    中間是一架鎏金天平，微微搖晃。
    此時鍾聲敲響，隱隱混著絲綢撕裂般的耳語：“Memento……mori……”
    【記住你終有一死。】
    尾音尚未消散，所有燈光驟然熄滅。——
    不安的讖語出了口。
    於是序幕掀開，於是即將上映一場最荒誕虛無的戲碼——
    -
    聖歌劇院。
    浮笙準時在下午兩點出現在後台。
    正如他所說，他的公開身份是這裏的昆腔老師。劇院的前台正在大規模修葺，腳手架林立，工人們的敲打聲和電鑽聲隱約可聞，因此所有的教學和排練都轉移到了後台。
    後台光線不算明亮，空氣中彌漫著陳舊木料、灰塵和淡淡化妝品混合的氣味。浮笙對這裏顯然極為熟悉，即便視線模糊，他也能精準地避開堆放的戲箱道具，走到一片相對空曠的區域。
    他的學生度期雨已經等在那裏了。驍族少年有著春鹿種族的特征，杏眼清澈，略長而尖的耳朵微微抖動，枝杈狀的鹿角邊緣泛著新葉般的嫩綠，為這略顯沉悶的環境帶來一絲生機。
    他見到浮笙，有些靦腆地站起來問好：“穀先生。”
    “嗯，開始吧。”浮笙點點頭，沒有多餘的寒暄，“上次教你的那折《遊園驚夢》，”皂羅袍”一段，身段再走一遍。注意水袖的力道，不是甩出去，是”送”出去。”
    度期雨依言擺開架勢，開始吟唱，轉身甩袖。
    少年的嗓音清亮，身段尚顯稚嫩，但看得出極為認真。
    浮笙側耳傾聽，偶爾出聲糾正：“氣息沉下去……腳尖方向錯了，再轉半寸……眼神要靈動。”
    教學間隙，度期雨給浮笙倒了杯溫水，小聲說：“穀先生，昨晚我好像聽到前台有動靜……”
    “什麼動靜？”
    “像是有人在唱戲，但聲音很怪，斷斷續續的。”
    浮笙接過水杯的手微微一頓：“修葺的工人晚上不會開工。你聽清了唱的是什麼嗎？”
    度期雨搖搖頭：“聽不清，調子也很陌生，不像昆腔，也不像現在流行的任何戲種，好像是外國戲劇……而且，感覺冷颼颼的。”
    浮笙沉默地摩挲著杯壁，琉璃紫的眸子沒有焦點地“望”著虛空中的某一點。
    他的耳朵幾不可察地轉動了一下，似乎在捕捉空氣中殘留的、常人無法感知的痕跡。
    就在這時，一位猙族少女端著化妝箱匆匆走過。她是劇院的化妝師之一。
    “小安，”浮笙出聲叫住她，語氣平淡，“前台今天有安排嗎？”
    名為小安的少女停下腳步，臉上帶著些許困惑：“穀先生？”
    “沒有，前台還在修呢，誰會在那兒唱戲？”
    浮笙放下水杯。……果然還是來了嗎？
    “期雨，今天的課程到此為止，你先回家練習。”
    “啊？哦，好的先生……”度期雨雖然不解，但是他相信自己的師父。
    浮笙徑自穿過堆滿雜物的走廊，來到通往前台的那扇厚重的隔音門前。
    門確實鎖著。
    不過作為劇院的昆曲老師，他擁有所有區域的鑰匙。
    -
    下午四點十三分。
    私人診所。
    既然浮笙去上班了，塞墨涅斯也幹脆去做自己的本職工作了。
    但他做不到完全放下案子。
    剛送走一個病患，塞墨涅斯習慣性叼住一根煙，再次翻開了那份檔案，蛇瞳突然一縮。
    昨日浮笙在地圖上遊走筆觸再現於眼前。
    他發現，幾處屍體被發現的地點，在地圖上連在一起正好是心髒包絡線的圖案！
    這個輪廓的最尖銳、最突出的那個尖端，一個心形的尖端，是——
    聖歌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