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影視基地這邊，梵遇安麵上依舊沒什麼表情，那張帥得令人發指的臉恐怕隻有調侃簡禾的時候能窺見一絲冰山下的暗湧。
    在線索中斷和撞見周宇的雙重衝擊下直接讓簡禾的四肢選擇了罷工，一兩公裏的路都懶得走，果斷掏出手機準備打車回家。既然找不出線索，人也跟丟了，那就趕緊離這個充滿巧合的地方遠一點。
    梵遇安看著簡禾這一氣嗬成的奢侈行為，不禁有些意外。這個天天以節儉為榮的無產階級，竟然幹出這麼出格的事，這樣一對比，他買霸總小說和打賞好像也不是什麼不可理喻的事情。
    梵遇安忍不住發出了質疑：“不過一兩裏路，何須耗費銀錢於此？”
    簡禾現在沒心情跟他解釋什麼心累和社恐發作需要獨處的空間，有氣無力地道：“別問，問就是今天這錢我讓資本家賺定了。”
    梵遇安看著他麵上毫不掩飾的疲憊，識趣的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打車軟件很快匹配到了車輛，在等車的過程中兩人都緘默不語，平常都是簡禾拉著梵遇安嘰嘰喳喳地講這講那，今天演講的主角停工了，周邊空氣都有些壓抑，但不排除梵遇安本身自帶氣壓抑製劑。
    梵遇安覺得氛圍還是有必要緩和一下的，決定主動打破寧靜：“那個周宇，看你的眼神，非同一般。”
    “……”
    非常精準地戳中了簡禾的心窩子。
    簡禾身體肉眼可見地僵了僵，他沒想到梵遇安會如此直接地提起這個話題，而且是第二次，剛剛在停車場的時候他便搪塞回去了，看來對方顯然不買賬。
    “有……有嗎？”簡禾條件反射地想要否認，“就是好久不見了……有點尷尬。”
    梵遇安沒有說話，但那雙眼睛好似可以洞悉一切，讓簡禾的一舉一動都無處遁形。
    本來就心累的簡禾被這目光壓得喘不過氣，梵遇安緩緩道：“非是尷尬。是怨，是念，是……求而不得。”
    他一字一句，精準地戳破了簡禾試圖掩蓋的真相。
    簡禾心髒猛地跳了一下。他張了張嘴，想反駁，卻被梵遇安那篤定的眼神生生堵了回去。
    他最終還是選擇了隱瞞。倒不是覺得這事有多見不得人，而是他無法確定……梵遇安對此事的態度。
    雖然這人最近騷話連篇，行為也越來越脫離他原本的高冷人設，但那多半是文化學偏了造成的後果。涉及到這種兩個男的無法言說的感情，梵遇安這個正統武俠世界出來的掛逼，會怎麼想？
    會覺得惡心？難以理解？還是像他那些霸總文學一樣，當做此界的風俗來研究？
    “你想多了。”簡禾垂下眼眸，濃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陰影，隨著他眨眼的動作讓那片陰影顯得撲朔迷離。他的心，亦如此。
    “就是普通同事，之前工作上有點不愉快而已。都過去了。”
    梵遇安看他那明顯不想多談的模樣，心底的答案也漸漸明晰。那深邃的眸中透出一絲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不悅。
    但他終究沒有再追問下去。
    恰好這時，網約車到了才沒有讓氛圍又回到剛才那般。
    簡禾飛快地拉開車門鑽進去，跟司機核對完手機號和地址後就靠在車窗上，閉上眼睛假裝休息。
    梵遇安坐在他旁邊，側頭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眼神晦暗不明，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回到出租一股難以言喻的安心感湧上來包裹住了簡禾，讓他緊繃的神經鬆弛了些許，也讓他罷工的四肢和大腦重新振作起來。
    兩人都很有默契的沒有再提周宇的事情。梵遇安脫了外套，挽起袖子便徑直走進了廚房開始準備晚飯，動作熟練，廚房很快響起了洗菜和刀落在砧板上有規律的聲音，那樣子絲毫沒有被今天中斷的線索影響情緒。
    簡禾也默默跟了進去，心不在焉地幫忙洗菜、遞東西，充當著一個不怎麼稱職的副手。他的身體機械地動著，大腦卻在飛速運轉，有兩個巨大的疑問盤踞在他的心頭。
    第一，周宇的出現絕非巧合。
    影視基地地處城西，相對偏僻，周圍除了幾個配套的廉價旅館和零散小店，並沒有什麼像樣的商場或娛樂場所。而周宇的家和之前上班的公司都在城東，他怎麼會無緣無故、大費周章地繞過大半個城市，跑到這麼一個對他來說毫無吸引力的地方來？
    除非他有必須要來的理由。
    當時周宇的出現讓簡禾腦子有點昏沉，而且抓住灰衣人的念頭占據了上風，導致來不及細想。
    柳昭是那家影視基地的股東，再想到周宇之前突然辭職，以及他今天那副沉鬱冷漠的狀態……
    隻有一個理由解釋得通——周宇和柳昭合作了。
    柳昭利用周宇因被拒絕而產生的怨恨，將他拉攏到了自己的陣營。周宇出現在那裏，或許是去與柳昭碰麵，或許是去執行柳昭交代的什麼任務，比如……接應那個疑似溫沅的人，周宇出現得又那麼剛好。
    他並不希望周宇卷入這場越來越危險的漩渦，尤其還是站在柳昭那邊。
    第二，關於溫沅。
    根據梵遇安的判斷和葉洺琛查到的線索，基本可以確定昨晚那個蒙麵人就是番外中出現過的大師溫沅。但這裏又出現了一個矛盾點。
    簡禾仔細回憶著自己對溫沅的設定。在番外《梵遇安前傳》中，溫沅出身機關世家，精通的是奇門遁甲，內力路數偏向於中正親和的，因為溫沅本身在書中就是一個亦正亦邪的存在，沒有幫派隻是潛心研究他的機關陣法，邪祟根本沾不上邊。他布陣一般借助的是對天地元氣，而不是那種透著汙穢的陰邪內力。
    為什麼到了現實世界，溫沅的內力就發生了如此巨大的變化？甚至連和他交過手的梵遇安都不能第一時間確定。
    是這個世界的影響？還是他來到現實後，修煉了什麼邪門的功法？或者……他的內力被什麼東西汙染了？角色的變異超出了他的設定和掌控，未來的變數將會越來越大。
    “飯好了。”
    梵遇安的聲音打斷了簡禾飄到十萬八千裏的思緒。他這才發現，自己手裏拿著一根洗了快十分鍾、都快搓破皮的黃瓜，而梵遇安已經炒好了兩個菜，正將熱氣騰騰的米飯盛出電飯煲。
    “哦……好。”簡禾連忙放下黃瓜，幫忙端菜。
    吃飯的時候，兩人將今天遇到周宇以及相關的推測簡單同步給了葉洺琛。
    葉洺琛很快回複：
    【葉洺琛：周宇和柳昭攪到一起了？這倒是個新情況！我會留意他們之間的資金往來和聯係記錄。】
    簡禾心道：這人怎麼什麼都查得到，他幹的不是編輯是偵探吧？
    很快，又來了第二條消息。
    【葉洺琛：至於溫沅內力變異的問題……我有個不太成熟的猜測。會不會跟世界規則有關？】
    【葉洺琛：你看，梵大爺的內力在這裏被壓製了。但壓製不等於改變屬性。可如果有人找到了某種方法，不是去硬抗規則壓製，而是去扭曲規則本身，那樣的話，內力發生改變，甚至變得更強也不是不可能。】
    【葉洺琛：當然，這隻是瞎猜。當務之急，還是得先把這老小子揪出來！我繼續挖他的底！】
    葉洺琛的猜測提供了一種新的思路，但也讓情況明顯更加複雜。如果溫沅真的找到了利用甚至扭曲現實規則的方法，那他的危險程度將遠超預期。
    這頓飯吃得有些沉默。兩人各懷心事。
    簡禾在擔憂周宇的處境和溫沅的威脅。
    而梵遇安，雖然安靜地吃著飯，目光卻不時落在簡禾那微蹙的眉頭上。他知道簡禾沒有說實話，關於那個周宇。那種求而不得的眼神他並非不懂。隻是，他不明白簡禾為何要刻意隱瞞。
    是因為不信任他？
    還是覺得……此事難以啟齒？
    梵遇安終究是發現了自己並不喜歡簡禾對他有所保留，尤其是在涉及到可能對簡禾造成困擾的人和事時。
    但他並沒有再次追問，有些界限，需要耐心等待對方自己願意跨越。
    簡禾主動承擔了洗碗的任務，水流聲嘩嘩作響，卻衝不散他心頭的陰霾。
    書房內夜色裹挾著清冷的空氣滲透進來，燈光是暖黃色的照亮了梵遇安輪廓分明的側臉，今晚破天荒的沒去動他的寶貝書架，而是神情專注地查閱著關於溫沅的信息。
    沒過多久簡禾也搬了個凳子進來在梵遇安旁邊坐下，兩人在書房又討論了一會兒關於陣法的應對，能查到的信息很有限，但簡禾仍然逐字逐句的看了很多遍，他知道在武力上自己沒法幫助梵遇安，所以隻能在文字上多下些功夫，沒準能察覺到某些蛛絲馬跡。
    但今天或許真是差了些氣運，分針轉了一輪下來也沒有得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簡禾也漸漸泛起了困意，連著打了好幾個哈欠，眼裏也蘊上了一層薄霧。
    梵遇安：“時辰不早，明**需上工。”
    “……啊，對啊我把這事給忘了，等明天下班再回來研究吧，我的全勤獎上個月就泡湯了。”說完，簡禾便起身離開了電腦前，留梵遇安一個人獨守空房。
    “……”梵遇安目送簡禾進了浴室，直到裏麵傳出了嘩嘩的水聲，他還維持著行注目禮的動作。
    梵遇安百思不得其解，難道簡禾沒聽出來自己的暗示嗎？他去房間睡了，那自己呢？那書中不是曾說過，那什麼床頭打架床尾和嗎？
    夜色漸深，窗外霓虹透過紗簾在客廳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梵遇安抱臂靠在沙發上，目光落在緊閉的臥室門上，昨晚他就是被這扇門擋在外麵的。
    簡禾洗漱完癱進柔軟的被窩歎了口氣。明天又是為全勤獎奮鬥的一天，他必須立刻馬上睡著。
    他本就有些入睡困難，此刻越想快點睡著越睡不著。
    全勤獎……柳昭溫沅周宇……還有，門外那個……
    昨晚那些足以讓純情社畜臉紅心跳的畫麵控製不住得跳出來，具體內容簡禾已經在努力拒絕回憶，但是腦海中一幀接一幀根本沒有要停下的趨勢。
    現在問題來了：今晚怎麼辦？
    繼續讓梵遇安睡客廳？那沙發雖然不短，但對於梵遇安的身形來說，確實委屈了。而且，自穿越以來，除了最初幾天的警惕與試探，兩人同處一室已有段時日，從地鋪到分享床鋪已成了不言說的默契。
    昨夜純屬意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