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映山嵐 第12章良辰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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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你覺不覺得我哥最近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今日見到子野的第一麵,就被他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有嗎?”蘇長清侍弄著杯盞,見他雙手交疊伏在桌案上:“不過今早我配茶的時候他在旁邊,看上去精神確實不太好。”
“是吧是吧,我經常看到他望著某個地方出神。”易子野似是找到了共鳴,煞有其事地說道,語氣添上幾分激動。
蘇長清有些無奈,不禁笑道:“說起這個,今早配茶的時候你跑哪兒去了。”
對方眼神躲閃,撓了撓頭:“我……”
“你在這問我沒用,”蘇長清沒有追究:“又不是找不到他人在哪兒,真想知道,就去問。”
秋風蕭瑟,將枯葉吹落滿地。
江離明持帚緩緩清掃這一地的落葉,笤帚劃過石板,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剛向蘇長清告辭,易子野走在遊廊上,正漫不經心的玩著躲避烈日的遊戲,無心插柳卻正好看到躺在梧桐樹下睡著了的江離明。
可讓他逮到一次“玩忽職守”的江離明了。不就是昨晚討論了一晚上,公子生辰時該送什麼生辰禮麼,至於困成這樣……
……好吧,怎麼自己也有些困?
清掃過的地麵此刻隻餘幾片枯葉,江離明今日穿著一身暗紅色的衣裳,子野將他衣裳上的幾片葉子拿開,而後很快他身邊便多出一團墨色。
日頭偏西,蘇長清無意間經過,看到陸希和又出現在那遊廊的一角,餘暉灑在素白色衣袍上,流光溢彩。
“這幾片葉子就這樣好看?值得你每日盯上這麼長時間。”
陸希和聞聲回頭,淺笑一聲:“我才來不久,沒在看葉子。”
“那在看什麼?”
陸希和沒有回答,蘇長清緩緩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望見躺在梧桐樹下的二人。
回頭時陸希和已經忍笑道:“既然已經看到了,掌櫃的快去管管吧,兩個人一動不動的躺在院子裏,怪滲人的啊。”
蘇長清無言瞪了他一眼:“你最好是剛到。”
“我確實剛到。”陸希和神情無辜,語氣真誠。
“別站太久,早些回去。”蘇長清拿他沒辦法,囉嗦了這麼一句,而後走向梧桐樹下。
陸希和微笑:“知道了。”
樹影將日光分割,樹下竟生出一股陰冷的感覺,秋風便更冷,怕是將兩人的雙手都吹得冰涼。
蘇長清蹲下輕推了推子野,想將人叫醒,卻未料到兩人聽到動靜先後醒來。
“這枯葉就非掃不可嗎,竟一下累倒了兩個人?”
兩人睡眼惺忪,似是還沒清醒過來,蘇長清接著道:“怎麼回事,地上這麼涼,你們兩個想生病?”
兩人回過神來,半是尷尬半是心虛,子野搶先道:“公子,應該…不至於吧,我隻是太困了,這才倒頭就睡這兒了……”
不過支支吾吾地顯得十分沒有底氣。
蘇長清沒理會他這無力的辯解,對二人道:“困就回屋睡。”
不敢再在他眼前杵著礙眼,兩人聽話地各回各屋了。
結果是經過了一下午,落葉反而越積越多,蘇長清提起一旁的掃帚,將其倚在樹邊。回頭卻看到陸希和倚著廊柱,站在日光中。
想起他說子野二人躺在院裏滲人的玩笑,蘇長清微合上眼,冷冷道:“你覺得你這樣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別人身後,就不滲人?”
“叫你早些回去,你怎麼還在這兒看戲。”
陸希和微笑著沒有說話,挪動步子,三兩步走到了他跟前,輕輕抬了抬手,向他展示手中的卷軸:“我回去了,給你帶回來了這個。”
蘇長清這才注意到他手裏還拿著東西,下意識問道:“什麼?”
對方先是將卷軸交到他手裏,他便也毫不客氣地打開查看。
是前幾日自己在書房看到他畫的那幅畫。
“你的畫像,我畫完了。”陸希和輕聲道。
蘇長清看完嘴角勾起,頗為滿意地點頭:“畫得不錯。”
“可畫出了掌櫃幾分風采?”
蘇長清心情頗好,輕笑道:“陸公子技藝非凡,自然是將小人僅有的一些神韻全都畫進去了。”
————
很快到了蘇長清的生辰,陸希和今日說什麼也不願意營業,子野離明二人也是雙雙罷工,為的就是讓蘇長清在這一天閑下來。
知他並不喜歡什麼大排場,眾人也隻是想給他辦一個小小的生辰宴,幾位親朋好友一塊兒熱鬧熱鬧。
待子野問及晚飯想吃些什麼的時候,蘇長清故意使壞道:“既然是為我慶生,那晚飯你們各給我做一道菜怎麼樣?”
雖然菜譜子野和離明早就商定好了,如此一問隻是想探探蘇長清是否還有別的要求,而這個回答卻讓人有些措手不及。
離明自然不用說,自己也絕對是願意拿出畢生所學的,隻是不太清楚寒辭哥和冬宵的情況……想來不過是各做一道菜,應該不至於那麼棘手。
於是他爽快地應下,隨後小跑到後院廚房。
一時閑下來,陸希和百無聊賴,知道子野和離明會接下來在廚房,於是早早在周圍候著了。
在廚房走馬觀花,好不悠閑。
待子野剛見到他,遲疑地表明蘇長清的提議,他眼珠一轉,從容應下:“好,待冬宵晚些時候回來我再告訴他。”
說幹就幹,陸希和找來一堆食材,放到砧板上,而後雙手叉腰,望著眼前的食材,同時分神向二人玩笑道:“你家公子提這要求,倒是不為難你們。”
“寒辭哥如果覺得太難,可以讓我幫你做啊,隻需要花三兩銀子收買我,保證不說漏嘴。”子野聞言湊到眼前,麵帶微笑,眼神明亮。
陸希和被他逗笑,輕輕搖了搖頭。
日近黃昏,蘇長清收到鏢局送來的物件,附信一則。
信封上仍舊熟悉的筆跡寫道:
扶意親啟。
快到晚飯時間,蘇長清帶著些點心來到廚房,依次問過子野離明以及剛回來不久的冬宵,又走到陸希和身旁,問道:“吃一些嗎?”
陸希和此時正端詳著自己親手做的菜品,見他詢問,望著托盤上的糕點,抱手道:“掌櫃的是打算現在多吃一些,晚飯時就不必在麵對在下做的菜了嗎?”
“放心吧,等的就是你做的菜。”蘇扶意側頭好奇地觀察陸希和做的這道荷包裏脊,微笑著喃喃道:“看起來不錯啊,沒想到你還挺會做飯的。”
而後突然轉頭向他幽幽道:“放鹽了嗎?”
“當然放了。”
蘇長清覺出他話裏的幾分得意,不禁失笑。
————
“祝公子生辰快樂!”
夜幕深沉,五人圍坐一桌,一同舉杯,屋內燈火通明,映出彼此眼中的熱意。
落座後,蘇長清見桌上什麼都齊了,就是少了茶,想到某個不喜飲酒的人,詢問道:
“怎麼不給自己備些茶,不是不喜歡喝酒?”
陸希和瞥了一眼酒杯,回看他:“今日是你的生辰,一點而已,無妨。”
“……不必如此,是我的生辰又能如何?”
陸希和卻無賴道:“總之我是要喝的,往常不喜歡,今日便喜歡上了。”
“隨便你。”蘇長清頗感無奈。
子野雙手抱著白貓年年,卻突然喚他,滿眼期待地提議。“公子公子,先看看我們都給你準備了些什麼生辰禮。”
蘇長清微笑道:“好啊,這麼迫不及待,先看你的。”
子野顯然是有些措手不及,賣乖討好道:“公子,我準備的禮物可是要壓軸拿出來的!不然先看看我哥給你準備了什麼生辰禮吧,他和我說要第一個送你禮物!”
一旁的江離明飛來一記眼刀,他什麼時候說過了。
“也好。”蘇長清好心地給了他一個台階。
於是江離明眉眼舒展帶著笑意,呈上了一個銅製的手爐:“公子生辰喜樂,此去天氣寒涼,望公子珍重身體,無病無憂。”
蘇長清接過手爐,內心感慨離明還是如此貼心,麵色柔和道:“我很喜歡,多謝你。”
而後跳過易子野,緩緩轉向另一側。方才在一旁看足了熱鬧,現在也輪到陸希和獻上壽禮。
隻見他打開那楠木製成的劍匣。
陸希和送給他的,是一柄劍。
此劍做工精巧,略有磨損,不像是新鑄的。
“長清,生辰快樂。”陸希和眼神明亮,溫和而珍重道:“願君與日月同輝,與山河同壽,不負此生壯誌。”
蘇長清微愣一瞬,而後麵上浮現一絲笑意,心道自己能有什麼壯誌,不過卻抵不過對方眼神如此堅定。
他垂眸托起酒杯,複而對上對方的視線:“與君共勉。”
對方眼底滿是笑意,共飲此杯。
隨後冬宵送給他一塊漢白玉佩。
“祝蘇公子生辰快樂,萬事順意。”
“多謝你,冬宵。”玉佩精致溫潤,蘇長清向他表達謝意,並表示自己今後會時常佩戴。
待蘇長清重新看回自己的方向,子野輕手輕腳地將年年放到地上,隨後由一側桌角尋找著什麼。
“鐺鐺鐺鐺!”在眾人期待的眼神中,子野掏出了一個體積稍大的聚寶盆,獻寶似的放到蘇長清眼前:“公子,祝你今後依舊財源廣進,日進鬥金!”
“少了。”一桌的人都笑開了,蘇長清忍住扶額的衝動,打趣道:“何時我在你心中已經是如此財迷的形象了?”
“謝謝你了,我特別喜歡。”
“公子喜歡就好。”易子野眉開眼笑,順便低頭將仍在他身旁轉圈的年年抱起,一舉放進聚寶盆中。
白貓躺在聚寶盆中直起身子,微微歪頭不明所以地望著眾人。
“篤、篤、篤…”房門忽然在一片歡笑中被突兀地叩響。
離明打開房門查看是誰造訪,原是關郎中帶著微笑站在門外。
“關郎中?快請進。”
關郎中先向蘇長清作揖行禮,笑嗬嗬地道:“老朽記得今日是公子生辰,特來拜壽,貿然打擾,還請公子莫要見怪。”
蘇長清見是他來了,忙起身迎接:“原想著您老喜靜,怕是不願同我們這些小輩嬉鬧。”
子野已為他尋來了一把座椅。
“無妨無妨,公子費心了。”關郎中落座後,和藹道:“老朽別無所長,便將這些個調養身體的方子和藥材贈與公子,祝公子無病無憂,長命百歲。”
“有勞關郎中牽掛,”蘇長清眉眼帶笑,舉杯:“今日您老既來了,今日必定要一醉方休。”
“哈哈哈哈…一定一定。”
酒過三巡,眾人漸漸被清酒攝住心神,安靜了不少,頗有些熱鬧過後的落寞之感。這時關郎中眼神沉靜,無意識攥了攥手中的杯子,頗為感歎道:“若是大人還在,今日我倒也能再同他喝上兩杯。”
“不提這些了,”他複而微笑著舉起酒杯向蘇長清敬酒:”公子,隻要你還在,咱們蘇府就在。”
今日前來賀壽,便是為了說出這句話,留下來的人都清楚,這兩年公子活得實在辛苦。總要讓他知道,留下來的所有人都是向著他的,無論何種選擇,都會支持他。
子野、離明,平時必定有諸多能夠表忠心的場景,而自己便隻能借這生辰宴上的酒後胡言草草訴說心中所想了。
但願公子不要因自己的話而痛苦。
蘇長清眼中蒙上一層薄霧,眨眨眼,端著酒杯輕聲應下。
他已決定要為父親平反,這意味著重拾家族重任,他明白。
他自然也是想念父親母親了,雖仍有諸多親朋好友相伴,但這已是他至親缺席的第三個年頭。
漸漸沉湎於悲痛難以自拔,眼神變為沒有溫度的空茫。
陸希和眼見他情緒有些不對,計上心頭下箸給他給他碗裏加了塊裏脊,溫和著轉移話題道:“我做的菜這麼難吃嗎?怎麼還能吃出一言難盡的樣子了。”
若是真的這樣想,那還往他碗裏夾,是何居心,存心添堵麼。蘇長清沒理清他的邏輯,目光卻不由自主被他牽引。
原以為小酌幾杯便罷了,沒想到他喝了不少,不過醉酒後周身氣質依舊安靜溫和。
陸希和麵色柔和,伸出手想牽住他,卻在觸手可及之時遲疑了一瞬,似是在思考這樣做是否合適,而在這一瞬之後,卻是果決地輕輕握住那隻隨意搭在衣擺上的手。
隨後緩緩露出溫柔的笑顏。
蘇長清從他的眼神中看到的是心疼與安慰。
明明自己並沒有流淚,卻好像有人已顫抖著手抹去了他的眼淚。
作者閑話:
小貓年年:咪本想用菩薩心腸麵對所有人,可是非有人要把咪心中的魔解除,那咪想問問你們,當一個真正的魔現世時,你們還壓得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