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免暴露行蹤，陸希和舍棄了馬車，於是趕路便多花了些時日，不過這樣也好在路上沒有留下什麼可供追蹤的痕跡。
    終於進了這茗州，陸希和不禁感歎，這地方還真如世人所言，是塊鍾靈毓秀的寶地。
    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茗州以茶聞名，是以四周皆為茶山，濕潤的空氣中茶香浮動，沁人心脾。
    霈城一角，兩人隨意找了個茶攤修整一番，冬宵還在擔心陸希和的傷勢，提議道：“殿下，既已到了茗州，便先找個地方為您療傷吧。”
    陸希和淺笑著回答：“嗯。”
    一旁圍坐於桌旁的幾人正討論著什麼。
    “城東那家茶館生意還真是越來越好了。”
    “可不是嘛，現在那兒生意可紅火得緊呢。”
    “聽說那茶館老板曾經在京城做過官，辭官後來咱們茗州，買下了城東那座最大的宅子。”
    “林宅？那不是許多年前就被那岑縣令據為己有了嗎？”
    “唉，或許是蘇老板出價太高也說不定。”
    ……
    陸希和飲下一口茶，毫無預兆，對冬宵說道：“冬宵，我們先去會會這位蘇老板。”
    “是。”
    ————
    綸文閣呈上今年官員職位變動的記錄以及臨元試結果，陸崇元召來謝客煙商討中第者職位分配之事。
    “微臣參見陛下。”謝客煙從容行禮。
    “免禮。”陸崇元翻看著手中的冊子：“近日臨元試已閉，大人可將前三甲的職位擬定好了？”
    “回陛下，微臣已與綸文閣眾人進行過草擬，請陛下過目。”謝客煙呈過一本奏折，隨後解釋道：“此次臨元試中資質出眾者眾多，前三甲更是出類拔萃。”
    “太傅之位空缺，但首封官位不宜過高，而且新臣資曆尚且不足，故未將太傅之位列入其中。”謝客煙解釋道：“不過論資曆與功勳，江大人已足以勝任此職位。”
    “嗯，太傅之位便先空著吧，先說說此次前三甲你們打算如何安排。”
    “是。”謝客煙介紹道：“第一甲，何鬱，此人學識淵博，體察民情，能力出眾，臣等認為封其為從二品官員，於躬行閣任職最為合適。”
    陸崇元緩緩點頭。
    “第二甲，唐氏之女唐曉鍾，此人才思敏捷，日試萬言，封其為從二品官員，於綸文閣任職。”
    “如此，你便也有了一個得力的助手，不錯。”陸崇元平淡道。
    “這第三甲，程氏獨子程箜，出身名門望族，文武雙全，氣度不凡，封其為從三品官員，儀鸞典如今尚有空缺，不知可否派遣其前往任職。”
    “張凝的位置？可惜他也沒個賦閑的兒女，”陸崇元歎了口氣：“罷了，便安排程箜那小子去幹吧。”
    “是。”
    忙了一上午，官員職位變動一事終於塵埃落定，謝客煙走過玄津門，正準備回府，卻不料在此處遇見了秦將軍。
    “謝大人。”秦征明微微躬身行禮，一身幹練輕甲襯得整個人更加意氣風發。
    謝客煙回禮道：“秦將軍安好。”
    “大人這是剛處理完政事準備回府嗎？”秦征明看起來很高興，顯得十分熱情：“在下剛從演武場過來，不如一同離宮？”
    謝客煙點頭以示同意。
    “不知謝大人近來可好？太傅之位空懸，想必大人必然是日理萬機，一定要注意保重身體才是。”秦征明關切道。
    “有勞將軍掛懷。”謝客煙向她莞爾一笑：“秦將軍乃國之棟梁，亦要保重身體。”
    見她微笑，秦征明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嗯。”
    ……
    待謝客煙走後，陸崇元召來暗探。
    “還沒有四皇子到達越觀山的消息，去給朕查查發生了何事。”
    “屬下遵命。”
    ————
    坊市內熙熙攘攘，長街上叫賣聲不絕於耳。
    “殿下，就是這裏了。”冬宵道。
    陸希和站在茶樓前，念出牌匾上的三個字：“攬月樓。”
    店小二連忙將兩人迎進茶樓，帶到一樓空位落座。
    樂聲悠揚，茶香四溢，可見靜坐品茗者、對弈者，亦可見茶樓戲台上伶人你來我往，唱念做打樣樣精通，引得台下觀眾叫好連連。
    一名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年持案向這邊走來，眉開眼笑道：“二位客官需要些什麼茶點？”
    陸希和微笑道：“上一壺顧渚紫筍便好。”
    “好的客官，您稍等，一會兒便給您呈上來。”易子野點頭回答道。
    正準備去取茶，又被這人叫住：“對了，在下久聞蘇掌櫃大名，今日有緣登臨貴寶地，不知可有機會與之一敘？”
    易子野聞言眼神浮上一絲戒備：“你是何人？找我家掌櫃何事？”
    陸希和雲淡風輕道：“實不相瞞，在下此次來攬月樓，不僅是為喝茶，更是為……”
    易子野用探詢的目光打量著眼前這個人。
    陸希和繼續道：“更是為討債，你家掌櫃的之前跟我做生意，這銀兩還沒結清呢，讓我見他，我要他給我個說法。”
    易子野沉默片刻，而後道：“那還請客官稍等片刻，容我去知會我家掌櫃一聲。”
    言畢，轉身往人堆裏去找江離明。
    江離明這邊剛給客人上完茶，隨意一瞥便看到易子野朝他走了過來，臉上還帶著點急切：“哥，那邊有個客人要見公子，還說公子欠他錢呢，我一看便知道他是裝的，我們要不要將他趕走？”
    “不可擅作主張，你先上樓去和公子說一聲。”江離明聞言眉間微蹙，囑咐道。
    子野點頭道：“好。”
    說完就急匆匆往三樓去了。
    陸希和這邊，剛剛要的茶已經呈了上來，不得不說這茶葉及泡茶的技藝極佳，難怪生意這麼好。
    戲台上**迭起，演的是一出《趙氏孤兒》，隻聽那伶人唱道：
    “冤沉海底十六秋，眉間血淚尚未收。”
    ……
    “含悲忍淚換笑臉，奸賊麵前巧周旋。”
    ……
    “冤仇已報心已盡，孤兒長大成人了……”
    陸希和將茶杯置於案上，忽見一人向他俯身行禮。
    來人正是江離明。
    “兩位公子，我家掌櫃請兩位移步三樓雅間一敘。”
    陸希和起身還禮。
    行至雅間，易子野和蘇老板應該在這兒等了有一會兒了，本以為見到的會是個卸甲歸田的老頭子，卻沒想到這茶樓老板與自己年紀相仿，陸希和行禮道：“蘇老板，久仰。”
    蘇長清點頭道：“請坐。”
    兩人落座，各自侍從隨侍左右。
    “聽聞閣下此番前來，是為討債。蘇某做生意向來磊落，似乎從未有過欠款，”蘇長清笑裏藏刀：“不知在下欠你什麼？”
    陸希和訕訕道：“如此拙劣小計，蘇老板見笑了，隻是若非如此，您未必會願意見我。”
    不過看此人穿著的衣料及行為舉止，其身份定然不一般。
    “閣下究竟意欲何為？”蘇長清目光中帶著探詢。
    “想請蘇老板幫我一個忙，”陸希和緩緩道來：“我如今身負重傷，想留在貴寶地療養一陣子，需要多少錢財，蘇老板盡管開口便是。”
    “恕在下冒昧，茗州城這麼大的地方，閣下又為何要在我這小小的攬月樓養傷？”蘇長清平淡道。
    陸希和淺笑：“蘇老板有所不知，我與這宅子的原主有些淵源，如今魂歸故裏，總是想離家近一些的。”
    蘇長清不可置否，端起案上的茶盞：“想讓我幫你，總得告訴我你姓甚名誰。”
    “陸寒辭。”
    蘇長清飲茶的動作頓了一下，而後將茶盞放回：“那你們就先留下吧。”
    見他應允，陸希和臉上漸漸浮現出一些笑意。
    而後蘇長清向子野、離明二人吩咐道：“找人將內院東側那幾間房打掃一下。”
    兩人異口同聲答是。
    “在下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就不多陪了。”蘇長清起身離開。
    一個時辰後，江離明帶著兩人來到他們的房間：“兩位，房間已經都收拾好了，若感疲乏，便先休息片刻吧。”
    “多謝，”陸希和溫和道：“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江離明，公子叫我離明便好。”江離明抱拳答道：“若還有什麼需要，盡可以知會我，在下還有事在身，先告辭了。”
    “有勞了。”陸希和、冬宵行禮道。
    傍晚，茶樓裏的客人少了許多，蘇長清終於得空休息片刻，回到內院正房，見江離明正於飯桌前布菜。
    “公子，晚膳馬上就好了。”
    “嗯。”蘇長清看了看飯桌的菜肴：“叫子野去問問陸公子他們二人願不願意與我們一同用晚膳。”
    “公子，午後陸公子身體不適，重病之中不宜走動，晚膳我便叫廚房的人送過去了。”江離明解釋道。
    蘇長清一怔，麵色有些沉重：“他怎麼了？”
    見其擔憂，江離明繼續道：“突然昏迷了，不過我已經請關郎中去看過，並無大礙，現已醒來，公子不必擔心。”
    “辛苦了。”蘇長清聞言麵容舒展下來，對方搖了搖頭。
    “那便叫子野過來吃飯吧。”
    “是。”
    “不用叫啦！我來了！”話音剛落，易子野便出現在門口：“讓我看看今晚又有些什麼好吃的。”
    蘇長清忍不住打趣他：“小時候一傳膳，你總是第一個到的，怎麼如今卻老是姍姍來遲？”
    三人陸續落座，易子野糊弄道：“不遲不遲，我就知道你們會等我。”
    蘇長清搖了搖頭。
    飯吃到一半，子野突然向蘇長清拋來一個疑問：“公子，您為何要收留今天那兩個有些可疑的人？”
    江離明見他不僅嘰裏咕嚕地給一桌菜分了個三六九等，還要拉著公子說話，微微皺眉，語氣略帶嚴肅：“易子野，別打擾公子吃飯。”
    蘇長清也故作嚴肅：“子野，好好聽你哥的話，食不言寢不語，這點道理也不懂嗎？”
    而後話鋒一轉：“不過你既然問了，那我便告訴你原因。”
    江離明眼見蘇長清又縱著易子野，有些無奈但也沒說什麼。
    “公子，是什麼原因？”易子野十分好奇，畢竟蘇長清這麼謹慎的一個人，怎麼會將不知深淺的兩個人放在身邊。
    蘇長清看上去滿不在乎，語氣平靜：“因為那陸寒辭，很可能是我的一位故人，就這樣。”
    此言一出，兩人對視一眼，雙雙沉默。
    見二人滿臉凝重，蘇長清不禁溫和地笑道：“吃飯了，二位，菜都要涼了。”
    晚飯後，天已經完全黑了，一輪明月高懸於天幕。
    蘇長清穿過中庭來到書房，借著幾縷月光，找到置於書櫥內的《林氏族譜》。
    翻到上次看到的那頁，書頁末尾赫然記錄著林氏之女林挽棠曾有一子，名為陸寒辭。
    “巧合嗎？”蘇長清不免有些遲疑，自言自語道。

    作者閑話：

    好多古風小生啊（），作者依舊求收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