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無聲畫室 第十四章最終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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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郊,廢棄生物研究所如同一個巨大的、沉默的灰色怪獸,匍匐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高聳的圍牆布滿鐵絲網,主樓窗戶大多破損,黑洞洞地窺視著外界。空氣中彌漫著荒蕪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化學試劑殘留氣味。
數輛警車無聲地熄火,遠遠停在隱蔽處。戰術小隊的成員如同暗夜中的獵豹,悄無聲息地完成合圍。無人機升空,將熱成像畫麵實時傳回指揮車。
穀祈安盯著屏幕,神色冷峻。熱成像顯示主樓內部有多個熱源,但大多微弱且固定,像是廢棄的機器餘溫。唯獨在地下區域,有一個持續且活躍的熱源信號,位置很深。
“目標很可能在地下實驗室。結構圖拿到了嗎?”穀祈安壓低聲音。
“拿到了,但年代久遠,不確定內部是否被改造過。”技術員將平板遞過來,“地下有三層,結構複雜,通風管道係統龐大。”
路憬笙看著結構圖,目光停留在幾個標注著“低溫儲藏”和“特殊處理室”的區域:“這些地方,很可能被他改造成了工作室或儲藏室。”
穀祈安點頭,快速部署:“A組封鎖所有出口。B組從主通道強攻突入,吸引注意。C組跟我從側麵通風管道切入,直插地下。行動!”
他看了一眼路憬笙,眼神嚴厲:“跟緊C組,待在中間。沒有我的命令,絕對不準擅自行動!”
路憬笙係緊防彈背心,點了點頭。
突擊開始!
B組用破門錘強行撞開主樓鏽蝕的大門,製造出巨大的聲響,然後小心地向內推進。槍燈的光柱在空曠破敗的大廳裏晃動。
幾乎同時,穀祈安帶著C組和路憬笙,找到一處隱蔽的通風口,撬開柵欄,依次潛入。管道內狹窄、陰暗,積滿厚厚的灰塵和蛛網,隻能匍匐前進。壓抑的呼吸聲和衣物摩擦聲在管道內回響。
路憬笙跟在穀祈安身後,能清晰地看到他寬闊背影的每一次肌肉繃緊和移動。空氣中灰塵的味道裏,漸漸混入了那股熟悉的、令人不安的特異性防腐劑氣味,越來越濃。
穀祈安時不時通過手勢與B組溝通。B組報告稱在主樓遇到多處簡單的絆線警報和障礙,但並未遭遇抵抗,像是在被故意引導方向。
“他在下麵等我們。”穀祈安的聲音在管道裏顯得異常低沉,“小心陷阱。”
他們終於爬到一個通風口的柵欄前,下方隱約傳來燈光和機器運行的微弱嗡鳴聲。穀祈安小心地移開柵欄,率先悄無聲息地落下,舉槍警戒。其他人依次跟上。
這裏是一個寬闊的地下走廊,牆壁是冰冷的金屬材質,頭頂是白色的LED燈帶,光線明亮得不正常,與地上的破敗形成鮮明對比。空氣中那種獨特的藥水味濃得幾乎化不開。
走廊兩側是一些透明的觀察窗,可以看到裏麵擺放著各種先進的實驗儀器和標本製作設備,堪比頂級實驗室。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一些觀察窗後麵,赫然站立著幾個“人”——都是經過完美處理的、栩栩如生的人體標本,被擺成各種日常的姿勢,仿佛下一秒就會動起來。它們的眼睛空洞地注視著走廊,像是在無聲地歡迎訪客。
隊員們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竄起。
“**…”有人低聲咒罵。
穀祈安打了個手勢,隊伍保持警戒隊形,沿著走廊向深處那個活躍熱源的方向推進。
走廊盡頭是一扇厚重的氣密門,門上沒有任何標識,隻在中央有一個醒目的、新刻上去的“Ω”符號。
熱源就在門後。
穀祈安與隊員們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上前,準備爆破裝置。
“等等。”路憬笙忽然低聲阻止。他指著門縫邊緣,“有液體痕跡。”
穀祈安湊近一看,門縫下方有少量清澈但粘稠的液體滲出,散發著那股熟悉的藥水味。
“可能是強腐蝕性或有毒的。”路憬笙提醒。
穀祈安臉色一變,立刻示意隊員後撤,改用遠程破門。
就在他們後撤尋找掩體時,氣密門上方的擴音器裏,突然響起了劉景明的聲音,依舊是那份令人不適的溫和:
“歡迎來到我的最終展廳,各位觀眾。尤其是你,小憬。你終於來了。”
所有人的動作瞬間僵住。
“不必如此緊張,也無需破門。”劉景明的聲音帶著笑意,“門沒有鎖。請進吧,讓我們盡快…完成最後的儀式。”
穀祈安眼神一厲,示意隊員保持最高警惕,自己緩緩上前,用槍口輕輕推了一下氣密門。
門,果然悄無聲息地滑開了。
門後的景象,讓所有看到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是一個無比寬敞、燈火通明的大廳。大廳中央,是一個巨大的環形操作台,上麵擺放著各種極其精密、甚至科幻感十足的手術和標本製作器械,閃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操作台的正中央,是一個類似手術台的傾斜平台,上麵空著。
而在大廳四周,不再是玻璃罐,而是一個個獨立的、由特殊玻璃製成的展櫃。每個展櫃裏,都是一具堪稱“完美”的人體標本,男女老少皆有,姿態各異,麵容安詳,仿佛隻是陷入了沉睡。它們被藝術化的燈光籠罩著,如同博物館裏最珍貴的展品。
這裏,就是Ω真正的“無聲畫廊”最終形態。
劉景明就站在大廳中央,背對著他們。他依舊穿著白大褂,戴著金絲眼鏡,頭發一絲不苟。他的左臂吊著繃帶,但身姿挺拔。
他緩緩轉過身,臉上帶著平靜而滿足的微笑,目光越過所有持槍的警察,直接落在路憬笙身上。
“你來了。”他輕聲說,眼神裏的狂熱被一種近乎朝聖般的專注所取代,“看,這才是真正的永恒之美。而我為你準備的位置,一直在那裏。”
他指向那個空著的、大廳最中央的操作平台。
穀祈安一步擋在路憬笙身前,槍口死死瞄準劉景明:“劉景明!你被捕了!放棄抵抗!”
劉景明仿佛才注意到他,眼神裏掠過一絲輕蔑的惋惜:“穀隊長,你總是如此…喧鬧和缺乏美感。你根本配不上見證接下來最偉大的時刻。”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路憬笙身上,聲音充滿了**:“小憬,過來。隻有在這裏,你的價值才能得到最極致的實現。我們將共同創造超越生死的…”
“砰!”
穀祈安沒有讓他說完,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但子彈擊中的卻是突然從天花板降下的透明防彈玻璃!玻璃上泛起一圈漣漪!
“沒用的。”劉景明搖搖頭,似乎有些遺憾,“這裏的每一處設計,都傾注了我的心血。為了迎接小憬,我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他緩緩抬起右手,手裏拿著一個遙控器。
“現在,選擇吧,小憬。”他的眼神變得偏執而冰冷,“是你自己走過來,完成升華。還是我按下這個,讓這些充滿噪音的觀眾,連同這個平庸的世界一起,為我們的藝術殉葬?”
他的拇指,輕輕放在了遙控器一個紅色的按鈕上。
所有警察的槍口都對準了他,但卻投鼠忌器,無人敢開槍!誰也不知道那遙控器會引發什麼!
大廳裏的氣氛瞬間緊繃到極致!
穀祈安額角青筋暴起,將路憬笙死死護在身後。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路憬笙輕輕撥開了穀祈安擋在他身前的手臂。
在穀祈安驚愕的目光中,他向前走了一步。
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灰色的眼眸卻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冰冷的憐憫,看向大廳中央那個瘋狂的“藝術家”。
“劉老師,”他開口,聲音清晰而穩定,回蕩在死寂的大廳裏,“你錯了。”
劉景明微微挑眉,似乎很感興趣:“哦?我錯在哪裏?”
“美,不是剝奪和凝固。”路憬笙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而是理解和尊重。生命之所以震撼,恰恰在於它的鮮活、流逝和…沉默之下的掙紮。”
他一邊說,一邊緩緩地、不著痕跡地向前又挪了半步,目光掃過周圍那些冰冷的“藏品”。
“你聽到的,從來都不是沉默的尖叫。”
“你隻是…用別人的生命,來掩蓋你自己對死亡的恐懼和理解的匱乏。”
劉景明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眼神一點點變得陰沉和猙獰。
“你…說什麼?”他的聲音失去了溫和,變得嘶啞。
路憬笙迎著他變得危險的目光,毫不退縮,同時他的右手背在身後,對著穀祈安,極其快速地打了一個戰術手勢——那是分散注意、準備強攻的信號!
穀祈安瞳孔一縮,瞬間明白了他的意圖!
“我說,”路憬笙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前所未有的銳利,“你的「藝術」,一文不值!”
幾乎在話音落下的同時!
“動手!”穀祈安暴喝一聲!
埋伏在通風管道和高處的狙擊手瞬間開槍!子彈精準地擊碎了劉景明腳下地板裏隱藏的多個小型氣體噴射口!——這是路憬笙根據之前巢穴陷阱和藥水成分推測可能存在的機關!
與此同時,穀祈安如同猛虎般撲出,不是衝向劉景明,而是撲向路憬笙,將他狠狠撲倒在地,滾向最近的掩體後方!
劉景明驚怒交加,猛地按下手中的遙控器!
然而,預想中的大爆炸沒有發生。隻有周圍幾個展櫃裏噴出了濃密的、帶有強烈麻醉效果的白色霧氣!——他最後的底牌,也被路憬笙看穿了!
“不——!”劉景明發出絕望而瘋狂的嘶吼,試圖去抓取操作台上的另一件武器。
但已經太晚了。
數名特警隊員從多個方向破窗而入,槍口齊刷刷鎖定了他。
“放下武器!立刻!”
冰冷的嗬斥聲和槍械上膛的哢嚓聲將他徹底包圍。
劉景明站在原地,身體劇烈地顫抖著,金絲眼鏡滑落,露出那雙徹底瘋狂和崩潰的眼睛。他死死地盯著被穀祈安護在身後、緩緩站起身的路憬笙,眼神裏充滿了無盡的怨毒和…破碎的信仰。
“為什麼…為什麼不理解…”他喃喃自語,如同夢囈。
穀祈安上前,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遙控器,粗暴地將他雙手銬在身後。
“因為你瘋了。”穀祈安的聲音冰冷如鐵,“帶走!”
兩名隊員上前,將徹底失魂落魄、不停喃喃自語的劉景明押了下去。
他的“最終舞台”,在一片狼藉和寂靜中,黯然落幕。
穀祈安轉過身,快步走到路憬笙麵前,抓住他的胳膊,上下打量:“你沒事吧?有沒有吸進霧氣?”
路憬笙搖搖頭,拂開他的手,目光卻投向那些在逐漸消散的霧氣中依然靜立的標本,眼神複雜難辨。
穀祈安看著他蒼白的側臉和微微顫抖的指尖,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重重歎了口氣,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結束了。”他說,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以及…如釋重負。
警笛聲由遠及近,打破了研究所的死寂。黎明的曙光,終於艱難地穿透了黑暗,透過破損的窗戶,灑了進來。
照亮了這一室的輝煌與恐怖,也照亮了塵埃落定後的瘡痍。
無聲的證詞,終於迎來了喧囂的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