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整，阿爾法物流中心C3區空曠的月台。巨大的合金閘門緩緩滑開，露出內部高度自動化的倉儲空間。履帶、機械臂、閃爍著指示燈的貨架，一切都精準而高效。一輛印著阿爾法銀色“A”標誌的貨櫃車安靜地停泊在那裏，像一頭蟄伏的金屬巨獸。
    黎貝斯的確說到做到。我出示電子卡。一個穿著阿爾法標準製服的操作員麵無表情的走過來，拿出掃描儀確認。他甚至沒有看我一眼，隻是對著自己手腕上的通訊器公式化地報出一串數字：“HC0216，RT78標準單位劑量，批次AG-7-14，已接收確認。”
    貨櫃車後廂門開啟，露出裏麵整齊碼放的銀色恒溫儲存箱。每個箱子都貼著阿爾法的封條和RT78的分子式標簽。這就是HOPE-X未來的基石。它的售價，便是昨夜那場冰冷的交易和我此刻仍隱隱作痛的身體。
    操作員指揮著機械臂將儲存箱轉移到HOPE派來的小型運輸車上。整個過程非常高效，隻有機械運轉的低鳴。交接完成，貨櫃車迅速駛離，閘門慢慢關閉，仿佛這裏的一切都從未存在過。
    我坐進運輸車的副駕，看著後視鏡裏那些銀色箱子。心情總算輕鬆了一些。
    回到HOPE製藥廠區，壓抑的氣氛卻比昨日更甚，我意識到我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門口聚集了零星的記者，長焦鏡頭像黑洞洞的槍口，隔著安保線對準廠區。看到我們的車，有人想衝過來，被安保人員攔下。竊竊私語和快門聲像一群煩人的蒼蠅嗡嗡作響。
    “淩總回來了！”
    “請問對後巷發現器官黑市受害者一事有何回應？”
    “HOPE製藥是否知情？”
    “有消息稱灰鴿子與貴公司存在某種聯係……”
    我拉低帽簷，在安保的簇擁下快步走進廠區大門，將那些尖銳的問題隔絕在外。
    舒懷在實驗室門口等我，臉色比昨天更凝重。“原料到了？”
    “到了。”我點頭，目光掃過走廊上幾個眼神躲閃、竊竊私語的員工，“輿論怎麼樣了？”
    “爆炸了。”舒懷引我走進相對隔絕的核心實驗室，調出幾個顯示屏，“《新都市報》搶先發了頭條，雖然沒指名道姓說我們和灰鴿子有關，但字裏行間都在引導，”HOPE製藥廠附近再現黑市受害者”、”神秘灰鴿子標記，製藥企業周邊成高危區？”配上我們廠房的背景圖，效果十足。社交平台上，水軍帶節奏，”扒皮HOPE”、”希望製藥還是絕望墳場？”的標簽已經刷屏了。我們的官網半小時前被黑客攻擊，癱瘓了十分鍾，首頁被P上了一隻巨大的灰色鴿子……”
    他頓了頓，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地看向我：“更重要的是，方一凡那邊剛傳來消息，技術科在第二具屍體——”老刀子”隨身物品的夾層裏，發現了一張揉得不成樣子的HOPE製藥廠臨時工出入卡！雖然名字模糊，但工號還能勉強辨認。”
    我的心猛地一沉。“工號？”
    “HOPE-TEMP-0217。”舒懷報出一串數字，“我查了係統記錄，這個工號對應的臨時工，叫張強，一個多月前被辭退，理由是偷竊實驗室耗材。辭退後不久就失蹤了。他的登記住址是假的。”
    巧合？還是陷阱？灰鴿子把屍體拋在HOPE附近，又在受害者身上留下HOPE的臨時工證件……意圖再明顯不過！要將汙水徹底潑到我們頭上！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
    “看來我們動到誰的蛋糕了。”我和舒懷對視著，心照不宣。這些事發生的時間正好就是在公布HOPE-X研發取得新進展之後，有人不想讓我們繼續研發，又或者有人不想讓這場瘟疫結束。
    就在這時，實驗室的門被敲響。方一凡魁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穿著便裝，但眉宇間的肅殺之氣比穿著警服時更甚。他衝舒懷點了點頭，目光落在我身上。
    “畢安，情況緊急，我就長話短說。”方一凡的聲音低沉有力，“”老刀子”身上的工卡，加上兩具屍體都出現在HOPE輻射範圍內，輿論已經失控。上麵壓力很大，要求盡快破案，給公眾交代。目前所有證據鏈都指向灰鴿子是執行者，但動機呢？拋屍在你這裏，是挑釁？還是栽贓？或者……”他目光如炬，“你們在無意中得罪了什麼人，或者……碰了什麼不該碰的東西？”
    “我們隻想研發HOPE-X。”我認真地看著他說，看來方一凡和我們的想法一致，“除了原料，我們沒招惹任何人。”
    “原料？”方一凡敏銳地捕捉到關鍵詞，“什麼原料？”
    “RT78，阿爾法集團專有的一種合成物。”舒懷回答道。
    “阿爾法怎麼會給你們這種小公司供貨？”方一凡腦子轉的很快。
    我沉默。與黎貝斯的那場交易，無法宣之於口。
    方一凡沒有在意，話鋒一轉：“灰鴿子行事囂張，但這次的手法，拋屍選點，工卡，感覺比以前更用心了。像是在刻意引導我們，或者說引導公眾的視線。我懷疑，灰鴿子背後那隻”手”，這次的目標可能不僅僅是你，或者HOPE，而是想利用你們，製造更大的混亂，掩蓋他們真正的目的。”
    他走近一步，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我現在要以警方的名義，邀請你們以藥理學專家的身份介入調查。重點方向：第一，分析所有受害者體內殘留的藥物或化學物質，特別是那些異常死亡的流浪者，灰鴿子的”貨源”可能來自特定的黑市藥品流通網絡，這或許也是他們的資金鏈或控製手段之一。第二，仔細研究現場提取的微量物證，特別是灰鴿子標記的油漆成分，作案工具上也有可能留下獨特的金屬碎屑或塗層。第三，也是最關鍵的……”他看向舒懷，“舒博士發現的那些屍體上的詭異紋路，我需要繼續追查。”
    “魔紋……”舒懷接話，調出了“旅人”屍體後腰上那道暗色紋路的截圖。
    方一凡盯著那道魔紋，眉頭緊鎖：“這絕不是街頭混混的紋身，倒像一種特別的標記。”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刑警特有的直覺。
    “還有，”舒懷補充道，“我還發現”新希望計劃”用於宣傳首批誌願者”健康狀況良好”的公開體檢視頻裏，在一個誌願者卷起的袖口下臂內側，有一道非常非常模糊的陰影……放大、增強對比度後……”他操作顯示屏，將處理後的圖像並排在“旅人”的魔紋旁邊。
    圖像模糊，但那陰影的輪廓和走向……與“旅人”屍體上的魔紋，在核心結構上，竟有驚人的相似之處，雖然一個在腰背，一個在手臂，但那扭曲盤繞的形態，如出一轍。
    實驗室裏的空氣瞬間凝固了。“新希望計劃是猛獁藥業的項目，”方一凡倒吸一口冷氣：“難道和他們有關係？”
    這一切碎片，正被一條無形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線，串聯起來，指向一個我們尚未看清的漩渦中心。
    就在這時，手機震動。一條加密信息，來源未知。
    【淩先生，第一批“貨物”還滿意嗎？希望它能點亮你的希望之光。不過，光芒之下，總有陰影相隨。小心你腳下的路，有些東西，比灰鴿子的爪子更危險。祝研究順利。——B】
    黎貝斯！
    盯著信息。冰冷文字，帶著居高臨下的玩味和警告。“比灰鴿子的爪子更危險”？暗示什麼？他知道什麼？
    “畢安？”方一凡的聲音拉回現實。
    “好。”深吸一口氣，我壓下翻騰的思緒，看著方一凡和舒懷，聲音堅定，“我加入。HOPE的清白，枉死的那些人，還有這背後的髒東西，必須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