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7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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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錯,他們怕了。
    怕的不是我區區一個山野郎中,而是怕我手中這虛無縹緲,連他們自己都無法完全確信的“活氣”。
    這份恐懼,就是我唯一的盾牌。
    我站在熏棚邊,濕透的柏枝在腳下嗶剝作響,燃起的濃煙如同一條條馴服的黑蛇,貼著地麵蜿蜒爬行,將整個青石坳的入口籠罩其中。
    昨夜我親手布下的“煙障陣”初見成效,但蕭珩的警告猶在耳邊,蛇首的手段,絕不止於此。
    “小石頭!”我壓低聲音,對著身後那個瘦小的身影吩咐道,“把剩下的三包真種,全部換進新燒的陶甕裏。記住,每一甕都要用三寸厚的炭灰封頂,再用蜂蠟把甕口徹底封死。從明天開始,村裏任何人取用藥材,都必須經過你的手,由你親自開封,再親自封存。”
    小石頭用力點頭,黝黑的臉上滿是鄭重。
    他或許還不懂這其中的生死玄機這份信任,比任何解釋都更有分量。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一聲極輕微的竹哨聲從村外野廟的方向傳來,三長兩短,是我和小石頭約定的警訊——有異動,但暫無危險。
    我潛伏在正對著野廟的山脊之上,透過枝葉的縫隙,能清晰地看到錢串子那猥瑣的身影。
    他正將一個青銅小盒遞給一個全身籠罩在黑袍裏的蒙麵人。
    距離太遠,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但我知道那盒子裏裝的是什麼。
    那是我特意讓小石頭準備的“贗品”,用普通防風種浸染了罌粟殼的汁液,氣味辛辣,卻毫無靈氣。
    我緩緩收回視線,掌心緊緊攥著一片昨夜從熏棚裏取出的焦黑木片。
    就在剛剛,竹哨響起的一刹那,我將這木片湊到鼻尖,捕捉到了一絲隨風飄來的,極淡極淡的腥甜氣息。
    那不是藥材的味道,而是嗅魂犬鼻腔血液的味道。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們果然來了,而且還動用了這種邪物。
    但嗅魂犬無功而返,甚至受了傷,這足以說明煙障陣起了作用。
    可錢串子和蒙麵人並未立刻離去,他們依舊在低聲交談,似乎在爭論著什麼。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我腦海中成型:他們不是嗅不到,而是起了疑心。
    一個普通的村莊,為何要布下如此專業的反追蹤煙陣?
    除非……這裏藏著的東西,值得他們不惜一切代價,甚至讓他們開始懷疑自己最信賴的追蹤手段。
    他們懷疑,我藏了“活氣”。
    夜色深沉,萬籟俱寂。
    我回到藥棚,關緊了門窗。
    今夜,我必須再確認一件事。
    我從懷中取出那隻跟隨了我兩世的百草囊,將裏麵僅剩的最後一小塊千年靈芝殘片托在掌心。
    這塊靈芝是我前世的珍藏,也是如今這囊中唯一尚存一絲“活氣”的引子。
    我凝神靜氣,試圖用它來引動百草囊的異變。
    果然,幾乎就在我意念集中的瞬間,囊底那片熟悉的金窪再次浮現。
    與前夜不同,這一次它不再是平靜的淺窪,而是如同被煮沸的泉眼,金色的光芒緩緩湧動,甚至比前夜旺盛了數倍。
    一股難以言喻的吸力從掌心傳來,我下意識地用指尖輕觸那片金窪。
    刹那間,一股**仿佛擁有生命,順著我的指尖直透心脈,渾身的血液都為之滾燙!
    腦海中轟然炸響,無數前世的畫麵如碎片般閃過。
    最終,定格在了那場吞噬一切的山火之中。
    我拚死衝入火海,搶救著那些珍貴的藥櫃,在濃煙與烈焰的包圍下,我將最後一包九節人參的種子投入了熊熊燃燒的火堆。
    我記得很清楚,在火舌將那包種子徹底吞沒的瞬間,耳邊有一個縹緲而古老的聲音低語:“燃盡的,不是斷絕,是重生。”
    重生……
    我猛然驚醒,渾身已被冷汗浸透。
    低頭看去,掌心的靈芝殘片不知何時已經化作一捧細膩的灰燼,而那片金窪,竟從靈芝灰燼中滲出了一滴純粹的金色露珠,一閃即逝,瞬間被我的皮膚吸收。
    我的指尖,似乎有一縷微光亮起,卻又迅速黯淡下去。
    我的心髒狂跳如鼓,一個匪夷所思卻又無比合理的猜測浮現在心頭。
    前世,我為保全藥種傳承而“舍”棄了人參種;今生,我為村民療傷而“舍”出珍貴藥材;方才,我又為探尋真相而“舍”去了這最後的靈芝。
    每一次“舍”,這空間便會給予一次回應。
    這空間……它竟然在回應“舍”?
    “吱呀”一聲,房門被輕輕推開。
    蕭珩手握刀柄,一臉警惕地站在門口,他顯然是察覺到了剛才一閃而過的異光。
    當他看到我蒼白的臉色和手中那捧灰燼時,他那如鷹隼般銳利的目光瞬間沉了下來。
    “它又動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將方才的幻象與猜測盡數道出。
    蕭珩沉默了,他走到我身邊,目光落在我那空無一物的掌心,眉頭緊鎖,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良久,他忽然開口,聲音裏帶著一絲奇異的顫音:“蘇辭,你再想想。你昨夜不計消耗,為石嫂的傷口加了三錢血竭,今晨小石頭就主動為你劈了三擔平日裏不願幹的硬木柴;你明知他偷拿了你的假種去換錢,卻沒有半分責罰,他今夜便主動請纓,徹夜守著那三口新甕。這百草囊……它是不是也在”記”?”
    蕭珩的話如同一道驚雷,在我腦中轟然炸響!
    我與他對視,皆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無法遏製的驚疑與駭然。
    如果這百草囊真的能感知“情”與“舍”,能記錄下我與這世間的因果糾纏,那它早已不是一件死物。
    它是一種沉睡的,擁有自己準則的……守物之靈!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一陣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
    “砰”的一聲,門被猛地撞開,阿篾渾身濕透地滾了進來,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牙關都在上下打顫。
    “蘇……蘇辭!蛇首……蛇首他改道了!”阿篾的聲音因為恐懼和寒冷而支離破碎,“他不走官道了!他帶著人,翻……翻了老鷹嘴崖,那是條沒人走過的死路!一共二十個死士,全都輕裝潛行,最……最遲明日午時,必定會出現在村後的斷魂穀!”
    我心中一凜,正要追問詳情,懷中的百草囊卻毫無預兆地劇烈一震!
    那股震動遠超以往任何一次,我甚至能感覺到它在我胸口猛地跳動了一下。
    緊接著,囊中的那片金窪竟憑空浮起半寸,光芒大盛,在幽暗的囊中空間裏,凝成了一枚清晰無比的、微小的蓮花光影!
    那蓮花光影靜靜懸浮了三息,隨即如同泡沫般轟然潰散,重新化作一片湧動的金光。
    我的心髒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猛地抬頭望向窗外漆黑如墨的山林。
    蛇首未至,殺機已臨!
    這百草囊,竟能提前感應到針對我而來的殺意!
    “鏗!”蕭珩手中的長刀應聲出鞘半寸,刀鋒在昏暗的油燈下折射出森然的寒光。
    他站起身,如一尊蓄勢待發的石像,聲音低啞得如同砂石摩擦:“他們要的,恐怕早已不是你的藥種了。他們是要剖開你這個”囊”,看看裏麵究竟是不是藏著一尊神。”
    我閉上雙眼,將腦中所有的驚疑、恐懼與猜測盡數壓下。
    再睜開時,眸中隻剩一片冰冷的平靜,銳利如刃。
    “那就讓他們來看看,”我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與這副文弱身軀截然不符的狠戾,“凡人護家,究竟能有多狠。”
    蕭珩沉默地看著我,握著刀柄的手指因用力而骨節發白。
    他知道,我已經做出了決定。
    夜風從破開的門縫裏灌入,吹得油燈火苗瘋狂搖曳,將我與蕭珩的影子在牆壁上拉扯得如同鬼魅。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在這片寂靜中,我的大腦卻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飛快運轉。
    蛇首,二十死士,明日午時,斷魂穀。
    硬拚,是以卵擊石。逃,更是自尋死路,還會連累整個村子。
    既然他們想要的是我,是我懷中這個秘密,那我就給他們一個機會。
    一個……永遠也無法得逞的機會。
    我的目光,緩緩落在了牆角那三口剛剛由小石頭搬進來,用厚厚炭灰封存得嚴嚴實實的陶甕上。
    一個瘋狂而大膽的計劃,在我的心中悄然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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