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假如還有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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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聲平靜無波的“好久不見”,落在方予恩耳中,卻不亞於一顆手榴彈的威力,炸得他魂飛魄散,心底那點微弱的僥幸瞬間崩碎瓦解,隻剩下刺骨的涼意嗖嗖往外冒。
他果然記得!他什麼都記得!
負罪感像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嚨,讓他無法呼吸。
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維都被“完了”兩個字占據。
在本能的自保驅動下,那句壓抑了多年、盤旋在心底最深處的道歉,不受控製地衝口而出。
“對不起。”
聲音幹澀、輕微,帶著顯而易見的顫抖,剛出口就消散在寬敞辦公室溫暖的空氣裏。
他垂著眼瞼,不敢去看顧霆深的表情,像個在法庭上等待最終判決的囚徒,唯一的乞求是能死得痛快些。
顧霆深沒有立刻回應。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老同學。
時光似乎並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世故的痕跡,反而那種易受驚嚇、習慣性隱忍退縮的氣質被成年人的外殼包裹後,顯出一種奇特的矛盾感。
依舊像高中時那個被孤立也不會辯解半分、隻會默默縮回自己角落的……Beta。
顧霆深的目光掠過方予恩。
公司統一的著裝要求,白襯衫熨帖得一絲不苟,束在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褲裏,恰好勾勒出一段纖細柔韌的腰身和筆直修長的腿線。
這身打扮穿在別人身上是職業和幹練,穿在他身上,卻莫名有種……過於漂亮的禁欲感,甚至隱隱透出一種不屬於Beta的、近乎Omega般的曼妙。
尤其是此刻,他臉上交織著驚慌與強行壓製的隱忍,眼睫低垂,唇色因緊張而顯得有些淡白,更添了幾分脆弱易碎的味道。
他到底在害怕什麼?
僅僅是因為那個失敗的項目?
還是因為……別的?
顧霆深眸色微深,心底掠過一絲難以捕捉的探究。
他抬手,示意了一下對麵的沙發。
“請坐。”
聲音依舊聽不出什麼情緒,仿佛剛才那句石破天驚的道歉和久別重逢的問候都從未發生過。
方予恩如蒙大赦,又更加忐忑。
他僵硬的走到沙發邊,挨著邊緣坐下,身體繃得筆直,懷裏那疊沉重的資料是他唯一的盾牌,被他緊緊抱在胸前。
顧霆深沒有急著發問,隻是好整以暇地看著他,那目光壓得方予恩幾乎要喘不過氣。
這種沉默的淩遲比直接的斥責更讓人難受。
終於,方予恩扛不住了。
他搶在對方開口前,聲音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急切,試圖將話題牢牢鎖定在工作上,這樣就能隔絕那些不堪的過往。
“顧總!關於A公司項目被終止的問題,我……”
他急急開口,卻猛地卡殼了。
從何說起?
說項目前期推進順利卻突然被對方單方麵叫停?
說他自己至今也沒完全搞清楚核心症結?
說這背後可能還有江慕白模糊的手影?
這些話說出來,聽起來都像無力的推諉和辯解。
就在這時,辦公室門被輕輕敲響,顧霆深的秘書薑妍端著一杯咖啡走了進來。
她動作嫻熟地將咖啡放在顧霆深麵前,目光落在方予恩懷裏那疊顯眼的資料上,微微一笑,自然地伸出手。
“方主管,這些資料是給顧總的吧?我來吧。”
方予恩下意識地鬆了手,看著那疊凝聚了他無數心血的文件被輕輕放在了顧霆深手邊的茶幾上。
那一刻,他重新垂下頭,盯著自己放在膝蓋上、微微顫抖的手指,準備迎接最終的“發落”。
也許是嚴厲的斥責,也許是冰冷的解雇通知。
顧霆深端起咖啡,輕輕吹了一下,抿了一口。
濃鬱的香氣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卻絲毫緩解不了方予恩心中的刺骨寒涼。
他聽到了紙張翻動的聲音,是顧霆深在瀏覽那些文件摘要。
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
終於,顧霆深放下了咖啡杯,發出了清脆的磕碰聲。
方予恩的心也隨之猛地一揪。
“A公司項目被叫停,”顧霆深開口,聲音平穩無波,“這事,確實有點難辦。”
方予恩心底微微一刺,手指不自覺地握成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來了。
下一句就該是“你需要為此負全部責任”了吧?
或者更直接地質疑他的能力,將他徹底釘死在失敗的恥辱柱上,為江慕白清除最後的障礙,也為他自己的歸來祭旗。
他閉上了眼睛,等待著那最後的審判錘落下。
然而,顧霆深接下來的話,卻完全偏離了他預設的所有軌道。
“這個我知道了。”顧霆深語氣淡然,像在陳述一個既成事實,“我來,就是解決這個問題。”
方予恩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愕然,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顧霆深的目光迎上他的震驚,依舊平靜無波,甚至帶著一種一切盡在掌握的從容。
他繼續說道,語氣不容置疑:“明天早上九點,公司樓下等我。跟我去一趟A公司在杭州的總部,親自去跟他們的項目負責人當麵談,看看這件事還有沒有婉轉的餘地。”
去…杭州?
和他一起?
親自去談?
方予恩的大腦徹底宕機了。
這和他預想的任何一種結局都截然不同!
沒有指責,沒有追究,沒有舊事重提,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私人情緒夾雜其中。
有的隻是純粹公事公辦的解決方案,而且,這個方案還給了他一個參與其中、甚至可能是戴罪立功的機會?
為什麼?
巨大的反差讓他一時之間完全無法反應,隻是怔怔地看著顧霆深,那張英俊卻冷漠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多餘的情緒。
就像他們真的從未相識過,他隻是一個需要老板親自出麵擦**的失敗項目主管。
顧霆深看著他呆愣的樣子,眉梢微微動了一下:“有什麼問題嗎?”
“沒…沒有!”方予恩猛地回神,條件反射般地回答,“沒問題!顧總!我一定準時到!”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和殘留的緊張而有些變調。
顧霆深似乎滿意了這個答案,微微頷首:“嗯。回去準備一下相關的材料,尤其是項目前期所有的溝通記錄和對方突然叫停的正式函件。明天路上我要看。”
“是!顧總!我馬上回去準備!”方予恩連忙站起身,動作太急差點踉蹌倒地。
他逃離般地微微鞠了一躬,然後轉身快步走向門口,手指因為緊張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而依舊冰涼微顫。
直到走出那間寬敞的辦公室,輕輕帶上門,隔絕了裏麵那個強大得令人窒息的存在,方予恩背靠著冰涼的門板,才仿佛重新獲得了呼吸的能力。
心髒在胸腔裏瘋狂地跳動,仿佛要蹦出來一樣。
劫後餘生的虛脫感混雜著巨大的困惑和一絲……極其微弱的,不敢讓其萌芽的希望,席卷了他。
顧霆深…他到底想幹什麼?
是真的純粹為了公司利益,所以要親自出手挽回這個重要項目?
還是……另有目的?
那個“好久不見”和那句石破天驚的“對不起”,難道真的就這樣輕飄飄地揭過去了?
方予恩發現,他完全看不懂顧霆深。
這個男人比高中時期更加深沉難測,像一口幽深的古井,你永遠不知道井底藏著什麼。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無論顧霆深想做什麼,至少眼下,他得到了一個機會。
一個挽回項目的機會,或許……也是一個能讓他稍微彌補一些內心愧疚的機會。
他握了握依舊發涼的手指,快步向自己的工位走去。
他需要立刻、馬上投入工作,準備好顧霆深需要的一切材料。
明天的杭州之行,是深淵,還是轉機?他無從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