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晚上，陳家一大家子圍坐在圓桌旁。桌上擺滿了熱氣騰騰的菜肴，婆婆特意燉了老鴨湯，說是給孫子補身子。湯香混著油煙味，飄蕩在空氣裏，然而掩蓋不了桌下暗潮洶湧的緊張氣氛。
    “來來來，大家快吃，不要客氣。”婆婆笑著招呼，可她的目光卻若有若無地落在雨桐身上。
    雨桐低著頭，默默夾了一塊青菜。自從弟媳李美玲看見她房間裏的周邊後，那些“玩小孩玩意”的閑話就傳遍了整個家。婆婆的態度越來越微妙，陳浩卻毫無察覺。
    “來，小寶，喝點湯。”陳浩彎著腰，耐心地哄孩子喝湯，臉上帶著久違的輕鬆。
    就在這時，李美玲忽然笑了起來，語氣輕快，卻字字帶刺：“哎呀，嫂子，你最近是不是又買了新玩具啊？前幾天快遞小哥還拎著大箱子進來呢。”
    雨桐的筷子一頓，險些掉在桌上。她強忍住，淡淡回應：“隻是一些收藏。”
    “收藏？”李美玲嗤笑出聲，“哈哈，嫂子真是有趣啊，都三十多歲的人了，還收集這種東西。是不是想以後留給孩子玩？”
    桌上的氣氛陡然僵住。
    陳浩皺眉，語氣壓低：“美玲，吃飯就吃飯，別亂說。”
    可李美玲絲毫不收斂，翻了個白眼：“我哪有亂說啊？嫂子每天那麼辛苦上班，還要照顧兩個孩子，我是替她心疼呢。要是把那些錢花在家裏買點實用的東西，不是更好嗎？”
    婆婆放下碗筷，歎息著開口：“美玲說的也不是沒道理。桐桐啊，媽那天去你房裏，看見那些玩意兒，擺了一大排。媽不是說你不能有愛好，可你畢竟是兩個孩子的媽了，要想著家。浩賺錢不容易，錢還是得花在刀口上。”
    這話像一塊石頭砸在雨桐心口。她努力穩住聲音，卻忍不住顫抖：“媽，那是我自己掙的錢，我沒有動家裏的錢。”
    婆婆搖搖頭，意味深長：“可錢不都進一個家嗎？女人要學會節儉。孩子上學要花錢，以後開銷更多，你也要為長遠打算啊。”
    陳浩抬頭，看了妻子一眼，猶豫半晌，還是順著婆婆：“媽說得對，桐，你以後少買點吧。偶爾買買還行，太多了，確實沒必要。”
    雨桐猛地抬起頭，眼神裏滿是震驚與心寒。她咬緊嘴唇，感覺胸口堵得發悶。
    “就因為我喜歡收集周邊，我就成了不負責任的媽媽了嗎？”她的聲音忽然拔高，打破了餐桌上的壓抑，“我每天六點半起床，送孩子上學，晚上七點半下班，回家還要陪他們寫作業、哄他們睡覺！我哪一點沒做到？！”
    婆婆趕緊擺手，臉色卻僵硬：“桐桐，別激動。我們沒說你不負責任，隻是女人不能光顧自己開心。”
    “可是我就不能有一點點屬於自己的快樂嗎？”雨桐的聲音帶著哭腔，“在你們眼裏，那些東西幼稚，可對我來說，是讓我喘口氣的寄托。我沒亂花錢，也沒耽誤家，我隻是想給自己留一點點空間，難道這都不行嗎？”
    桌上沉默了幾秒。
    “嫂子，你太敏感了吧？”李美玲冷哼，“我們隻是隨口一說，你就這麼激動？要是被外人聽見，還以為你受多大委屈呢。”
    “我確實委屈！”雨桐幾乎喊出來，“在這個家，我做什麼都要顧別人，可隻要我想要一點屬於自己的東西，就成了不懂事！我到底要做到什麼程度，才算合格的老婆、媽媽、媳婦？！”
    陳浩終於忍不住，重重一拍桌子：“雨桐！你差不多行了！大家吃頓飯，你非要鬧成這樣嗎？”
    啪！雨桐手裏的筷子掉在桌上。她死死盯著丈夫，聲音冷到極點：“在你眼裏，我是在鬧，是嗎？”
    陳浩噎住，臉色難看，卻說不出話。
    大寶小心翼翼tug住雨桐的袖子，低聲說：“媽媽，不要生氣……”
    雨桐低頭看著孩子，眼淚終於決堤。她抱緊兒子，哽咽：“媽媽不生氣，媽媽隻是太累了。”
    餐桌氣氛徹底凝固。婆婆端著湯碗，怎麼也喝不下去；陳浩沉著臉點起煙；李美玲則一副“我沒說錯”的姿態。隻有雨桐，懷裏抱著孩子，心口像被撕開一道口子，痛得透不過氣。
    那一夜，陳家的餐桌上，所有積攢的矛盾終於爆發。飯菜的香氣漸漸冷掉，取而代之的，是無法言說的裂痕與沉重。
    ——
    飯局在尷尬的沉默中結束。碗筷碰撞聲成了唯一的背景。
    雨桐收拾完桌子，心卻像被掏空。雙手因為長時間泡在熱水裏泛紅，她卻一點溫度都感覺不到。等所有人散去，她獨自走回房間，輕輕關上門。
    她拿起手機，遲疑許久，點開一個久違的大學同學群。群裏正聊著演唱會，有人曬票根，有人分享照片。她看著那些熟悉的名字，心頭湧上一股難言的酸楚。
    她沒有插話，隻是打開和閨蜜阿欣的對話框，敲下幾行字：
    ——欣，我真的好累。
    ——在這個家，我好像永遠不被理解。
    ——他們說我幼稚，不顧家，可我隻是想留一點點屬於自己的東西。
    發出去後，屏幕靜靜躺著，沒有任何回應。雨桐把手機放下，抱膝坐在床邊，整個人縮成一團。
    窗外，夜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她盯著黑暗，忽然覺得自己像那棵在風裏搖晃的樹，搖搖欲墜，卻無處躲藏。
    淚水再一次滑落。她喃喃自語：
    “難道我連一點喜歡的資格都沒有嗎？”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自己和家人之間的鴻溝，比想象中更深。那道裂縫，正一步步把她推向孤獨的邊緣。
    而心底第一次，清晰浮現出一個念頭：
    ——或許，離開才是唯一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