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未至，墨色未褪，天地間一片沉寂。
    後山深處，死寂如同實質。
    灰敗的土壤失去了一切靈性，蟲蟻絕跡，連風聲刮過，都隻餘下幹澀的嗚咽。
    那片新開辟的田壟旁，宋長軒身形挺拔，卻已默立良久。
    他的目光，死死鎖在田中被琉璃罩住的怪異裝置上，內心波濤洶湧。
    ”此等逆天叛道之舉……真能再度煥發靈氣？”
    他有些疑問。
    簡陋的裝置裏，幾顆龍涎草種散落在劈開的竹筒中。失去了靈脈滋養，包裹種子的清靈之氣早已散盡，枯寂地躺著，如同這後山一般，看不到半分生機。
    ”絕靈之地…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吧。”
    終是哀歎一聲，平素裏剛毅直率的性子早已不複，宋長軒竟是莫名生出一抹傷感來。
    三年了。
    整整三年！
    他的修為死死釘在煉氣十一層，寸進不得！
    就如此刻的後山，所有的努力與掙紮，仿佛都是徒勞。
    ”也許，這就是天命。”
    他蠕動嘴角，像是與自己說道。
    當日被薛鎮東如山威壓輕易碾落的無力感再次浮現，他唇角勾起一絲自嘲的弧度。
    ”有師祖賞下的靈寶護身也罷，段師叔暗中相助也好，恐怕也終究是鏡花水月，讓後山眾人多一分渴盼罷了。”
    “宋師兄？早啊！”
    一聲清朗的招呼驟然響起，打斷了宋長軒的思緒。他猛地回神，竟見李小明不知何時已出了洞府，正笑**地看著他。
    哼！
    像是心底最隱秘的角落被窺破，宋長軒耳根微熱，有些狼狽地摟緊懷中闊劍，故作冰冷地扭過頭，發出一聲極盡不屑的冷哼，抬腳便要走。
    “師兄可是看出了什麼門道？刻意建議嘛！”李小明對著他那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笑著補了一句。
    那背影明顯一僵：
    “裝模作樣！”
    言罷，他以更快的速度衝回洞府，“砰”的一聲巨響，石門被狠狠摔上。
    唉——
    李小明無奈地搖搖頭。
    ”都是革命同胞，交流一下技術難題嗎，怎麼臉皮比煉氣期的護體罡氣還薄……”
    ”這清早的，也不知道發什麼呆？”
    他嘀咕著，帶著幾分好奇，走到宋長軒剛才站立的位置，仔細審視他的“傑作”。
    種殼濕潤，但未見破皮，發芽還需時間。
    竹筒上，“九煉金藤符”的紋路清晰可見，穩固異常，筒底甚至還能見到細微的露珠——這得多謝那位“讚助商”段萬行師叔。這位師叔在宗門內權限高得嚇人，各種符籙陣法予取予求，讓李小明時常懷疑他是不是宗主的私**…
    甩開這些雜念，李小明收斂心神。
    生態農業的雛形已成，按他的計算，一兩天內種子必會發芽。
    天光尚未大亮，何自在那熱情洋溢的聲音就傳了過來。他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靈穀粥，腳步輕快地湊近。
    “快，趁熱吃了。還有什麼活兒，盡管吩咐老夫！”他笑容滿麵，將粥碗塞到李小明手裏，目光卻忍不住往琉璃罩裏瞟，眼中的期盼和焦慮幾乎要滿溢出來。
    李小明接過碗，心裏暖洋洋又沉甸甸。這位老修士待他如親孫，甚至怕打擾他清夢，將灶台都挪到了遠處。
    “不急，”李小明喝了一口粥，順著何自在的目光看去，“等著發芽就好。不過下一步，確實缺一味關鍵的靈材。”
    蘇婉也悄無聲息地端來溫水，同時麻利地掏出了她那個時刻準備記錄的小冊子和炭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認真地看著李小明，準備聽課。
    “敢問小友需要何種靈材？”何自在一旁追問。
    李小明沉吟片刻，組織著他的“科學”語言：
    “天地之道，無非陰陽消長，五行生克。龍涎草性秉離火之烈，若欲其在絕境中煥發生機，需得以至陰至寒之物為引，調和陰陽，方能水火既濟，孕育造化。”
    他稍作停頓，見二人聽得屏息，繼續道：
    “然，若以尋常真水浸潤，恐水火相激，反傷其根元；若取金石戊之屬，其性過剛過濁，靈植難以吸納轉化。究其根本生靈遺蛻之骨。骨乃生靈精元所鍾，曆歲月而不朽，其性中和，溫潤涵養，最易為靈植汲取，化生為用。隻是……”
    他話音陡然一轉，眉宇間凝起一抹真正的凝重與難色。
    “隻是如何？”
    蘇婉忍不住搶問，纖指下意識地攥緊了絹冊邊緣。
    何自在亦是心急如焚，跺腳道：
    “小友但請直言！老夫雖修為微末，這把老骨頭還是能豁得出去！縱是一階巔峰的妖物，合我祖孫二人之力，也必全力周旋！”
    李小明聲音沉了下來：
    “恐怕…你我三人之力，也難以勝任。”
    “何等妖物？”何自在看看李小明，壓低了聲音，“竟如此棘手？”
    李小明緩緩吐出三個字：
    “風靈鹿。”
    霎時間。
    空氣仿佛凝固了。
    何自在臉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幹幹淨淨。
    蘇婉更是倒吸一口涼氣，掩住了小嘴，眼中滿是驚懼。
    風靈鹿！
    一階頂尖妖獸！
    並非以凶暴著稱，而是因其靈覺敏銳至極，行蹤飄忽難覓，更棲息於陡峭險峻的雪山之巔！
    那裏罡風凜冽，環境極端，即便是築基期修士也要小心應對，何況他們這些無法禦劍的煉氣弟子？
    這，幾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何自在麵如死灰，方才那點拚死之心，已被這冰冷的現實徹底澆滅。
    “李小友…真的…沒有替代之法了？那雪山絕頂，絕非我等能去之地啊！”
    李小明眉頭緊鎖，麵上憂慮深重，最終，他還是朝著那扇緊閉的石門，提高了聲音：
    “宋師兄，培育凝露草需風靈鹿骨元為引，此事關乎成敗，不知師兄可否……”
    “聒噪！”
    話音未落，洞府之內驟然爆出一聲雷霆怒喝，震得石門嗡嗡劇顫，塵埃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