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一道赤芒墜地，激起的塵土尚未落定，段萬行的身影便已顯現。
    隻是。
    他眉宇間凝結的沉重，與先前在百草園的興奮判若兩人。
    他快步至洞外，躬身行禮，喉頭有些發幹：
    “弟子段萬行，複命。”
    洞內寂然片刻，那清冷的聲線才從洞內傳來：
    “講。”
    “稟師尊，弟子已詳查李小明。此子功法中正，根基之紮實、靈氣之精純，實為弟子平生僅見，絕非邪道。隻是…靈氣外泄之根源，弟子慚愧，仍未探明。”
    他略一遲疑，感覺自己的聲音在絕對的寂靜中顯得格外突兀，不由得稍稍低下聲來：
    “……然，弟子發現此子於後山絕靈之地，施展一種詭譎異術，稱之為——”無土栽培”。即便張立師兄，對此術亦聞所未聞。”
    嘶——
    洞內似是傳來一聲極輕、仿佛能凍結空氣的吸氣聲。
    “……無土栽培？”
    聲音依舊平穩，卻讓段萬行周遭的溫度都似乎下降了幾分。
    “是！”段萬行掌心微微沁出冷汗，硬著頭皮道：“此術……據言可令靈草脫離靈土，懸浮而生，自成天地。若成，藥效靈力尤勝尋常之法。”
    死寂。
    一種沉重到令人耳鳴的沉默陡然降臨，壓得段萬行幾乎能聽到自己心髒擂鼓般的跳動聲。
    這反應…遠比他預想的更可怕。
    他不敢抬頭，目光隻能死死盯著自己腳下的青石板，繼續道：“據李小明所言，促成此術，尚需一味名為……”雪寒髓”的靈材，用以平衡……呃……所謂”酸堿”，乃是培植凝露草的關鍵……”
    哢嚓——
    一聲極輕微卻如同驚雷般炸響在段萬行識海的碎裂聲，自洞內溢出！
    段萬行渾身肌肉瞬間繃緊，頭顱不自覺下垂，連呼吸都下意識地屏住了。
    僅僅是一味靈材……
    師尊。
    竟會為此失儀？
    洞內。
    宋暮晚麵前玉案上，一盞冰髓凝萃的茶杯，悄然綻開一道猙獰裂痕。
    她的麵容依舊無波，那雙眸底最深處，卻有一抹極度銳利的寒光乍現即隱。
    ”雪寒髓！”
    ”竟與暗線報來的那份禁忌清單上的首要之物，分毫不差！”
    世間……竟有這等巧合？
    良久。
    那冰冷的聲音再度響起，每一個字都像是鑿在段萬行的心神上：
    “……雪寒髓？好，很好！”
    旋即，聲線陡然銳利，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決絕：
    “段萬行。”
    他一個激靈，後背瞬間被冷汗浸濕：
    “弟子在！”
    “即刻下山，動用”幽影”，你親自為為師督辦。”
    命令斬釘截鐵，不容半分回轉：
    “查！徹查坊間所有暗中收購”雪寒髓”、”血斑玉”、”風陰石”的源頭！我要知道是誰，在哪，要多少！一有線索，直呈於我，不得經手第三人！”
    “師尊？！”
    段萬行尚未從兩者牽連中完全反應過來，隻覺得一股寒氣直衝天靈蓋！
    幽影！
    這可是師尊重掌的、蟄伏於陰影中的絕對力量，非傾天之事不動！
    今日竟為區區幾味靈材？
    究竟為何？
    段萬行不敢妄加猜測，隻是輕聲提醒道：
    “可後山……”
    “後山之事，就此作罷！”宋暮晚的聲音冰冷的沒有任何情緒：“維持原狀，靈脈，永不修複。”
    “傳令張立，李小明所欲，一應供給，不得有誤。縱有非議，你可以以本座玉簡操辦！”
    言語間。
    一道溫潤卻重若千鈞的靈光透出石門，穩穩落於段萬行顫抖的掌心。
    他下意識地握緊，那寸長玉簡冰涼刺骨，其上氤氳的精光和那個單一的”宋”字，像烙鐵一樣燙在他的眼底。
    師門玉簡！
    見牌如人，可調動宗門一切資源，無需向任何人解釋！
    這牌子……已有三百餘載未曾現世！
    就為了一個李小明？
    就為了那幾味靈材？
    段萬行隻覺得眼前的景象都有些虛幻，一種巨大的荒謬感和被卷入滔天巨浪的無力感將他徹底吞沒。
    師尊的態度矛盾到了極致！
    一邊調查靈材來源，一邊放任有牽連的後山肆意發展？
    他完全無法理解這背後的邏輯，隻能感受到一種深不見底、令人心悸的謀算。
    “弟子…遵命！”
    他聲音幹澀沙啞，幾乎是憑借著本能躬身領命，小心翼翼地將那玉簡貼身藏好。
    仿佛這一刻，那枚玉簡重若千斤！
    隨即化作遁光，幾乎是倉惶地離去。
    玉虛洞內，重歸死寂。
    宋暮晚垂眸，指尖劃過冰杯上那道刺眼的裂痕。
    許久，低語聲如寒風般掠過，消散無蹤：
    “……弈局，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