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澈在第三哨站的“員工”生涯正式開始了。
    淩曜似乎打定主意要物盡其用，絲毫沒有因為他傷剛好而有所體諒。任務清單包括但不限於：擦拭“鐵皮”那布滿塵土的槍管（雲澈懷疑這活兒從來沒人幹過）、清理空氣過濾網上積攢的厚重灰塵（差點引發他的舊傷）、以及試圖教會哨站那台老舊的食材合成機做出除了“糊狀物”以外的食物（最終以機器冒煙短路告終）。
    雲澈做得磕磕絆絆。他過去的人生裏，接觸的不是宮廷禮儀就是戰略戰術，最高強度的體力活動可能是劍術訓練。這些最底層的、瑣碎的生存技能，他幾乎一竅不通。
    淩曜大部分時間袖手旁觀，偶爾出言嘲諷，但關鍵時刻又會用最粗暴的方式演示一遍。雲澈學得很快，沉默地吸收著一切，那雙曾經執掌帝國權柄的手，漸漸也能熟練地使用各種工具了。隻是他看著淩曜的眼神，越發深邃難辨。
    這天，雲澈正在哨站外圍按照淩曜畫的、歪歪扭扭的示意圖檢查防護欄的能量線路。狂風卷著沙石，打得防護服啪啪作響。
    突然，一陣尖銳的警報聲從哨站內部傳來！
    不是“鐵皮”那種懶洋洋的轉動聲，而是最高級別的入侵警報！
    雲澈心中一凜，立刻扔下工具，快速退回哨站大門附近，警惕地望向外麵。
    幾乎是同時，公共頻道裏響起淩曜依舊帶著點懶散，但語速快了不少的聲音：“嘖，”鄰居”來串門了。”房租”，別在外麵杵著當靶子，滾回來！”鐵皮”，啟動熱情好客模式！”
    話音未落，頭頂的機槍塔“鐵皮”發出嗡鳴，那雙電子眼瞬間亮起猩紅的光芒，基座高速旋轉，槍口對準了遠處沙丘的方向。
    雲澈迅速退回哨站，關上厚重的氣密門。透過門上的觀察窗，他看到遠處揚起了滾滾沙塵，幾個黑影正快速靠近。
    是改裝過的沙地越野車，車上的人穿著破爛的防護服，身上掛著亂七八糟的武器和飾品，大多是粗製的能量槍和實彈武器。他們發出怪叫，朝著哨站的方向胡亂射擊，能量光束打在哨站的外牆上，濺起零星的火花。
    是厄裏斯星上的流浪者團夥。這些人在廢墟中掙紮求存，有時也會劫掠落單的旅人或者像第三哨站這樣看起來防禦薄弱的據點。
    “又是”禿鷲幫”那幫雜碎，”淩曜的聲音從主控室傳來，他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主屏幕前，屏幕上分割出數個畫麵，顯示著不同角度的外部監控，“這個月第三回了，真是沒完沒了。”
    他的手指在控製台上飛快跳動，語氣甚至有點抱怨：“每次來都打壞我幾塊外牆板，修起來很麻煩的……”鐵皮”，給他們點顏色看看，瞄準輪胎和引擎，省點彈藥。”
    【收到，長官。】電子合成音響起。
    “鐵皮”的槍口噴吐出火舌，精準的點射打在衝在最前麵的兩輛越野車的輪胎和引擎蓋上。車輛瞬間失控，歪歪扭扭地撞在一起，掀起更大沙塵。後麵車上的人嚇了一跳，紛紛停車，躲在車後開始還擊。
    火力並不強，更像是一種騷擾。
    “真沒創意。”淩曜打了個哈欠，似乎覺得有些無聊。他甚至沒有啟動哨站更強的防禦武器。
    雲澈站在他身後，沉默地看著屏幕。這些流浪者的威脅不大，但……他看著淩曜從容的側臉。這個人指揮防禦的姿態太過嫻熟，那種精準而高效的反擊命令，絕不是一個整天隻想退休的廢柴指揮官能做出的。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一聲尖銳的、不同於能量槍的嘶鳴聲從沙丘後方響起！一道粗壯的、黏膩的、布滿惡心瘤節的暗紫色觸手猛地從沙地中鑽出，以驚人的速度卷向一輛越野車！
    “吼——！”
    巨大的咆哮聲震耳欲聾，沙地翻滾，一個龐然大物從地下鑽了出來！它像是一隻放大了千百倍的變異蠕蟲，沒有眼睛，隻有一張布滿層層利齒的巨口，身體兩側生長著數十條揮舞的觸手！
    “輻射蟲母？！”淩曜原本懶散的表情瞬間收起，眉頭皺了起來，“這東西怎麼會跑到外圍來了？麻煩。”
    那些流浪者更是嚇得魂飛魄散，也顧不上攻擊哨站了，驚叫著試圖開車逃離。但蟲母的速度極快，一條觸手猛地拍下，直接將一輛越野車砸成了鐵餅！慘叫聲戛然而止。
    蟲母似乎被血腥味刺激，更加狂躁，更多的觸手揮舞著，開始無差別地攻擊周圍的一切，包括剩下的流浪者車輛，也包括……第三哨站！
    一條粗壯的觸手帶著惡風，狠狠抽向哨站的外牆！
    轟！
    哨站劇烈地晃動了一下，頂燈閃爍，灰塵簌簌落下。
    “媽的，修牆很貴的！”淩曜罵了一句，眼神徹底冷了下來，“”鐵皮”，切換高爆彈！給我轟它丫的！優先打掉它那些惡心的觸手！”
    【彈藥類型切換。目標鎖定。】“鐵皮”的電子音依舊平穩。
    更猛烈的炮火響起，高爆彈精準地命中了幾條揮舞的觸手，炸得汁液橫飛。蟲母發出痛苦的嘶鳴，變得更加瘋狂，巨大的身體朝著哨站的方向猛衝過來，每一次蠕動都讓大地震顫！
    剩下的流浪者早已作鳥獸散，隻留下幾輛燃燒的殘骸。
    情況瞬間變得危急。這隻蟲母的體型和力量，遠超那些流浪者，足以對哨站結構造成嚴重破壞。
    雲澈的心提了起來。他看著屏幕裏那隻可怖的怪物，又看向淩曜。隻見淩曜快速切換著監控畫麵，嘴裏低聲計算著什麼：“速度……衝擊力……外牆承重……嘖……”
    突然，他猛地從控製台前站起來，對雲澈快速說道：“在這待著，看好”鐵皮”的火力線，別讓它打到咱們自己的天線！”
    說完，他甚至沒等雲澈回應，轉身就朝著通往倉庫的通道跑去，速度快得驚人。
    雲澈一愣，下意識接替了他的位置。他看著屏幕，蟲母正在快速接近，而“鐵皮”的火力雖然猛烈，但似乎無法立刻阻止這個龐然大物的衝鋒。
    他要做什麼？
    幾秒鍾後，雲澈通過一個側麵的監控攝像頭看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
    哨站側麵一個平時從未開啟過的巨大閘門緩緩升起，伴隨著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一個龐大、陳舊、布滿鏽跡和補丁的鋼鐵巨影，從幽暗的倉庫裏……踉踉蹌蹌地衝了出來！
    那是一台人形機甲！
    但它的樣子實在不敢恭維：左臂似乎是用不同型號的零件拚湊的，顏色都不統一；右肩上的裝甲板搖搖欲墜；胸口的反應爐光芒黯淡不定；走起路來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然而，就是這樣一台看起來像是從垃圾場裏爬出來的、應該被送進博物館的老古董，它的駕駛者卻以一種近乎狂暴的姿態，操縱著它，迎向了那隻恐怖的輻射蟲母！
    機甲奔跑的姿勢歪歪斜斜，卻異常迅捷，在沙地上留下深深的腳印。它甚至順手從地上撿起半截被炸斷的、粗大的金屬炮管，當作臨時武器。
    蟲母也發現了這個新的挑戰者，發出一聲咆哮，數條觸手同時砸下！
    老古董機甲一個狼狽的側滑翻滾，險之又險地避開，動作難看但有效。同時，它掄起那截沉重的炮管，狠狠地砸在蟲母的一條主觸手上！
    嘭！沉悶的巨響伴隨著甲殼碎裂的聲音！
    蟲母吃痛，瘋狂地扭動。
    機甲毫不停留，動作狂野又精準，每一次閃避都恰到好處，每一次攻擊都直擊要害。它甚至利用蟲母衝過來的慣性，一個過肩摔的姿勢，將龐大的蟲母部分身體狠狠摜在沙地上！
    沙塵衝天而起！
    雲澈站在主控室裏，透過屏幕看著這場發生在昏黃天地間的、原始而暴力的搏殺，瞳孔微微收縮。
    他能看出，那台機甲的性能其實極其落後，很多動作都因為機體老化而變形。但裏麵的駕駛者，憑借恐怖的操作技術和戰鬥意識，硬是彌補了這一切，甚至打出了碾壓般的效果！
    這根本不是戰鬥，這更像是一場……**式的拆解。
    淩曜……你到底是什麼人？
    幾分鍾後，外麵安靜了下來。
    蟲母巨大的屍體癱在沙地上，綠色的粘液流淌得到處都是。那台老古董機甲站在旁邊，身上沾滿了汙穢，一條腿的液壓杆還在嘶嘶地漏著油。它看起來更破了，仿佛隨時會倒下。
    機甲的艙門砰地一聲彈開，淩曜從裏麵跳了出來。他沒戴頭盔，頭發被汗水打濕，臉上蹭著機油和灰塵，表情卻是一種酣暢淋漓後的不爽。
    他走到蟲母屍體旁，踢了一腳，罵罵咧咧：“媽的，虧大了！修機甲的錢夠我寫一百次退休報告了！這幫該死的玩意兒……”
    他抬起頭，看向哨站的方向，正好對上了觀察窗後雲澈的視線。
    淩曜愣了一下，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麼，臉上那點不爽迅速收起，又換上了那副慣有的、懶洋洋的笑容。他拍了拍機甲的殘破外殼，對著雲澈的方向聳了聳肩，做了個口型。
    隔著狂風和距離，雲澈清晰地讀懂了那個口型。
    他說的是——“看，房租包售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