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出租屋。
    終於……暫時逃離了。
    我跌坐在椅子上，對著電腦屏幕發呆。
    今天的工作效率奇低，腦子裏反複回想起林見嶼。
    過去、現在、還有可能發生的未來。
    胃裏又開始隱隱作痛，不知道是餓的還是情緒折騰的。
    算了，不想了。
    我的指尖開始敲擊鍵盤，試圖將思緒沉浸到筆下的故事裏。
    主角們正麵臨著一個關鍵的抉擇，關乎信任與背叛。
    我努力構思著他們的對話，揣摩著他們的心境……
    【他看著他，眼中充滿了掙紮與痛苦。“我不能……”】
    打到這裏，我的手指頓住了。
    “我不能”什麼？
    是不能接受這份感情？還是不能違背內心的真實？
    我的腦海裏再次不受控製地浮現出林見嶼的臉，他紅著眼眶說“我喜歡你有什麼錯”，他在我麵前哀求“我們就不能當那件事沒發生過嗎”，他今天中午笑著說“我請你吃的”……
    為什麼總是想到他？
    我煩躁地抓了把頭發，想將他的影子從腦海裏驅逐出去，集中精神思考劇情。
    可是不行。
    這些堵塞了我的思路，讓我無法客觀地去塑造筆下的人物。
    我越是妄想逃避，林見嶼的身影就越是清晰。
    甚至，我竟然荒謬地開始設想，如果我和他是小說裏的人物，會怎麼樣？
    上帝視角的讀者會怎麼評價？
    是會罵我優柔寡斷、殘忍自私，還是會同情我身不由己、顧慮重重？
    現實裏沒有上帝視角，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我其實……看過兄弟題材的耽美小說。
    在最初入坑後，瘋狂探索這類題材的時候，不可避免地看到過。
    但當時就感覺極其膈應，心裏說不出的別扭和排斥，很快就將其劃入了雷區，再也不碰。
    那時隻覺得這種設定違背人倫，無法接受。
    可現在……當類似的事情真實地發生在我身上時，那種感受變得更加複雜。
    不僅僅是膈應，更有一種深切的恐慌和自我厭惡。
    我怎麼會讓自己陷入這種境地？
    如果感情能像小說裏寫的那樣簡單就好了。
    看對眼了就在一起，管他天崩地裂，管他世俗眼光，愛得轟轟烈烈，撕心裂肺，至少痛快，至少愛過。
    可現實不是小說。
    家庭、責任、世俗的眼光、過去的陰影……
    這些沉重的枷鎖，讓我根本無法像小說主角那樣不管不顧。
    我這樣究竟算什麼？
    就這樣和林見嶼不清不楚地糾纏下去？還是徹底狠下心，將他推得更遠，甚至可能永遠失去這個弟弟？
    哪一種選擇，都讓我痛苦不堪。
    我盯著屏幕上隻寫了一半的章節，混亂的思緒開始纏繞，越扯越緊，一個字也續不下去。
    我挫敗地歎了口氣，退出界麵，將之前寫好的一章存稿發了出去。
    挺無力的，連生活中唯一的淨土都已經被情緒所汙染。
    我趴在電腦桌上，側著臉看著屏幕上自己寫過的文字。
    那些纏綿悱惻的愛情，那些堅定不移的選擇，此刻看起來竟然有些遙遠和虛假。
    為什麼我的生活不能像小說一樣清晰明了？
    為什麼我的感情不能像小說一樣純粹勇敢？
    就在我沉浸在自我厭棄的情緒裏時，電腦右下角彈出了消息提示音。
    “鯨魚”。
    我立刻點開消息。
    果然，是“鯨魚”對剛剛更新章節的評論。
    依舊是一頁裝不下的長評。
    但和往常不同的是，在評論的最後，他多加了一句：
    -大大今天更新比平時晚了一些呢，是遇到什麼事了嗎？還是沒有休息好？要注意身體啊。
    在這種時候看到這種話，讓人心裏暖暖的，被人記掛、被人關心的感覺，太好了。
    我鼻子微微發酸，點擊鯨魚的頭像進入私信。
    -謝謝鯨魚！其實……今天有點卡文了，狀態不太好，所以隻好發了存稿。
    那邊很快給到回複。
    -卡文是很正常的事情，大大千萬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是因為劇情卡住了，還是因為現實裏太累了？如果覺得累的話，可以先適當放鬆一下，出去走走或者做點別的事情轉換心情，等狀態好了再寫也沒關係的。讀者們都會理解的。
    真的，鯨魚人真的太好了，他一定在生活裏也是一個體貼的人。
    -嗯，可能是最近有點累吧，腦子裏有點亂，靜不下心。
    -那更要好好休息了。大大是工作很忙嗎？還是遇到什麼煩心事了？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說說，雖然我可能幫不上什麼忙，但當個樹洞還是可以的。
    我看著屏幕上的話，猶豫了一下。
    現實中的煩惱當然不能細說，但或許可以適當傾訴一下？
    不過也不能太負麵了吧？他聽我說這些也沒有義務，而且我們幹這行最忌諱的就是愛上“客人”！
    抹一把不存在的淚水。
    不管了！
    -其實也沒什麼具體的事，就是覺得……有時候現實生活好難啊，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不能像小說裏那樣隨心所欲。感覺好累。
    鯨魚那邊沉默了幾秒鍾，其實發出來還有些忐忑，被這麼沉默一下心直接懸起來。
    -我明白這種感覺。現實總有太多的無奈和束縛。但是大大，正因為現實如此，你筆下的世界才顯得那麼珍貴和美好啊。
    -你創造了他們，給了他們轟轟烈烈的愛情和勇氣，這本身就是在對抗現實的無奈呢。
    -而且，大大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能堅持創作，還能寫得這麼打動人，真的很厲害。不要太過苛責自己。
    原來是在給我打字呀。
    果然，鯨魚真的太好了！
    他總是這樣，能精準地安撫我的情緒，肯定我的價值。
    這就是偉大的引導型讀者！
    -謝謝你，鯨魚。真的，每次和你聊完天，都覺得心情好了很多。
    -能幫到大大就好！
    -那大大今天就不要勉強自己碼字了，早點休息吧？好好睡一覺，說不定明天靈感就來了。
    -好，聽你的。你也早點休息呀，這麼晚了還來看文寫評論。
    -沒關係，我習慣了。而且，看大大的文就是我每天最放鬆的時候。那……大大晚安？
    -晚安，鯨魚。謝謝你。
    結束對話，我關掉了聊天框，心裏真的舒暢很多，鯨魚就像一個完美契合我精神世界的知己。
    如果林見嶼能像“鯨魚”這樣，不那麼步步緊逼，該有多好。
    但這個念頭也隻存在一秒。
    林見嶼是林見嶼，“鯨魚”是“鯨魚”。
    一個是讓我焦慮不安的現實，一個是我精神寄托的虛擬。
    他們永遠都不該，也不會產生交集。
    我苦笑一下站起身來伸個懶腰，拍了拍自己的臉。
    明天還要上班，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