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晚了。
    身心俱疲。
    再過兩三個小時天就亮了，還得強打精神去上班。
    現在開車回去根本不現實，疲勞駕駛太危險。
    算了。
    就再待一晚吧。
    就一晚。
    我掙紮著爬起來，漱了口，用冷水衝了把臉。
    鏡子裏的人臉色慘白，眼圈發紅，眼睛迷糊到不能完全睜開，後悔死了，早知道這樣就不來了，就該把林見嶼丟在那裏。
    真是糟糕透頂的一晚。
    輕手輕腳地走出洗手間，客廳裏一片寂靜，林見嶼房間門緊閉，門底縫隙亮著燈但中心被什麼擋住了，應該是林見嶼坐在那塊吧。
    我沒多看，沉默著走回沙發躺下。
    身體累到了極致，大腦卻異常清醒。
    我們怎麼會變成這樣？
    明明應該是世界上最親密的兄弟，現在卻陷入了如此尷尬、痛苦又無解的境地。
    進退兩難。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還是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睡眠很淺，斷斷續續，還做了門迷幻的夢，醒來時已經不記得了。
    我感覺自己剛閉上眼沒多，頭痛欲裂，天也剛蒙蒙亮，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看向林見嶼的房門，還緊閉著。
    誤會好像越來越深了。
    以後該怎麼辦？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用最快速度洗漱，拿起自己的東西，輕手輕腳地打開門，離開了這裏。
    坐在駕駛座上，放下一半窗戶任由清晨涼風吹打在臉上，我卻久久沒有發動車子。
    我一直在出神。
    未來該怎麼辦？
    難道就和林見嶼一直這樣嗎？不清不楚。
    我真的隻是把林見嶼當做弟弟嗎？
    我將額頭抵在方向盤上，隻能是弟弟啊，我不想再失去家人了，這個家是我僅有的一切，我也不想和父親一樣。
    有兩雙無形的手，黏膩地攀附上我的脖勁用力收緊，箍得我喘不過氣。
    要是連我都不懂事，含辛茹苦把我們帶大的林叔叔怎麼辦？要是我真的和林見嶼在一起別人會怎麼看他？會怎麼看林叔叔？又會怎麼看我？
    那些指指點點的目光，那些背後可能會有的非議……
    林見嶼可以衝動，可以不顧一切，因為他年輕，因為他被保護得太好，或許還不完全明白這背後的代價。
    但我不行。
    我不能帶著他往火坑裏跳。
    一整天上班，我都有些心神不寧，效率低下。
    中午快休息時，手機震動了一下。
    -哥，我路過你們公司這邊，買了聚福齋的蝦餃和燒麥，你最愛吃的那家。要給你送上去嗎？還是你下來拿？
    聚福齋？那家店離我公司和他學校都不近，想不明白怎麼走才能剛好“路過”。
    我看著那行字，心裏五味雜陳。
    他又在搞什麼？
    難道昨晚的事都斷片兒了？不然怎麼現在又若無其事地來送溫暖？
    “不用了，我點外賣。”
    這幾個字輸入後我卻遲遲沒有發出去。
    我好餓啊，昨晚本來也沒吃什麼又吐了，今早在車上耽誤太多時間根本來不及吃飯，點外賣又要等好久……
    鮮嫩爽滑的蝦餃……燒麥……嘿嘿嘿……
    光看著他發出來這行字我就已經在想象他們的味道了。
    我前幾天就很饞很饞，但是那段時間下班晚，回去又要碼字，想去買的時候不是下班了就是嫌太遠，一直沒能再去過。
    林見嶼見我一直不回可能是以為我沒相信，他又發來一張照片，照片看上去還加了濾鏡，讓本就**的蝦餃、燒麥更加吸引人，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不帶這麼勾引人的！不管了！天下唯美食不可辜負！
    而且蝦餃是無辜的！
    更何況……他看起來已經“恢複正常”了，隻是送個吃的，就像普通兄弟那樣。
    嗯對沒錯，就是普通兄弟給我送個飯而已。
    如果我反應過度，反而顯得我心虛，或者還在在意昨晚的事。
    對，就是這樣。
    我不能表現得耿耿於懷，我要表現得一切如常，我們一起心照不宣當做沒發生過，先讓我吃飽再說。
    我非常不爭氣得刪掉了輸入框裏的字，重新打字：
    -謝謝。我十二點半左右下樓。
    -好！那我等你！
    十二點半，我準時下樓。
    他果然等在門口，手裏拎著好幾個印著logo的袋子。
    陽光透過樹葉縫隙落在他身上，見我出來朝我靦腆一笑，有一瞬錯覺。
    錯覺昨晚那個失控的、淚流滿麵的人不是他。
    “哥！”他快步走過來，把袋子遞給我，“給，趁熱吃。”
    “嗯，謝了。”我接過袋子說，“多少錢？我轉你。”
    他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搖搖頭：“不用了哥，我請你吃的。之前……老是麻煩你。”
    “哦。”我點點頭，沒再堅持。
    氣氛有點微妙的尷尬。
    “哥，你快上去吃吧，吃完還能休息會兒，我送你。”他笑著說，然後開始自顧自地講起話來，“對了哥，我和你說，昨天打籃球有個人居然把鞋甩飛了，直接掛籃筐上了！笑死我們了……”
    明明就幾步路的距離，他嘰嘰喳喳地說著學校裏發生的趣事。
    就像……就像我們以前那樣。
    我看著他眉飛色舞的樣子，聽著他分享那些我未曾參與的、他的大學生活，心裏那種莫名的落差感又出現了。
    這不就是我想要的嗎？
    他不再越界，不再說那些令人尷尬的話，不再做那些令人不適的舉動。
    可為什麼，當他真的這樣做了，我心裏反而空落落的，甚至有些失落？
    我真**煩人。
    我立刻在心裏痛罵自己。
    江聽瀾你是不是有病？
    他糾纏你你惡心，他保持距離你又覺得不對勁？
    你到底想怎麼樣？
    這隻是不習慣而已。
    對，隻是不習慣他突然的“正常”。
    我強行說服自己。
    “哥？你有在聽嗎？”林見嶼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猛地回神：“……聽著呢。後來呢？”
    “後來啊……”他繼續興致勃勃地講下去，原本興高采烈的表情蹙了一下眉，雖然很短暫，但是我注意到了。
    我低下頭，打開還溫熱的餐盒，夾起蝦餃塞進嘴裏。
    鮮美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卻好像……沒有記憶中那麼好吃了。
    吃著飯，聽著他說話，明明我們一直都可以這樣生活下去的。
    他為什麼會突然對我表白呢？就算隻是喝多了，但要是在他眼裏我不喜歡男生也不會這麼隨便說出口吧？
    也可能……被他看出來了，我喜歡男生？
    可是我自認隱藏得很好。
    高中時那段無疾而終的暗戀無人知曉，後來開始寫小說更是極度保密，日常生活中，我盡可能讓自己表現得“正常”，從不參與關於同性戀話題的討論，也不會對哪個男性表現出過分關注。
    那他為什麼會那麼突然地向我表白？
    如果他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他看到了什麼？還是察覺到了什麼？
    我希望他不知道。
    這樣至少我可以告訴他“我不喜歡男人”來回避他。
    然後讓時間慢慢衝淡一切，最終回歸“正軌”。
    如果他知道我也喜歡男生……
    我側頭，看向還在努力說著笑話逗我開心的林見嶼。
    他笑得一臉燦爛。
    我果然做不到他那樣坦然和勇敢。
    “哥，你怎麼不吃了？不好吃嗎？”林見嶼注意到我停了下來，關切地問。
    “……沒有，很好吃。”我重新低下頭，避開了他的目光，“隻是……有點累了。”
    “哦，那哥你快點吃完上去休息吧。”他立刻說，語氣裏滿是體貼，“我也該回學校了，下午還有課。”
    “嗯。”
    他看著我，似乎還想說什麼，但隻是笑了笑：“那我走了，哥。再見。”
    “路上小心。”